臨仙屹立不搖。
衙役和斥候飛速清點著戰場的死屍,城牆有條不紊的在重建。
城門大開,一千步卒殺向後撤的回紇,和側麵趕來的騎兵包抄回紇,在離斷後的回紇還有五十米時,主將樂虞率先擲矛,身後的三千騎同時擲出鐵矛,隨即抽刀殺入陣中。戰鬥持續了一刻鐘左右,回紇並不戀戰,丟下了五百多具屍體。
溫北君提前了一天回了臨仙,以腰部被一刀捅穿的代價親手斬殺了回紇先鋒大將阿乃木。
骨力斐羅的撤退極為迅速,像是給溫北君泄憤一般,丟下了一千傷兵。
不過這並不是好消息,一個懂得退讓的野獸,比一個隻會向前的野獸更為恐怖。溫北君堅信,下一次骨力斐羅隻要拉起三萬人,不出兩天,臨仙就會陷落。
大梁那邊消息來的很快,魏王對於溫北君的表現稱不上有多滿意,但是也算說得過去,畢竟守住了臨仙,魏王更關注舊瑚璉都尉的歸處。溫北君隻是推脫說並不知曉,短暫詢問過後,傳旨的宦官便開始宣讀賞罰
“天殤將軍溫北君,功過相抵,賜白銀三百兩,以彰王恩。”
“臨仙郡守黃銘心,奮勇過人,授四品虞州彆駕並領臨仙郡守,賜白銀五百兩,”
“原瑚璉都尉陳印弦,擅逃離境,貶為賤籍。”
…
溫北君以腰部有傷不便行走就不去招待宦官了,推托給樂虞去招待。這次來的是個老宦官,他之前入大梁時有過幾麵之緣。浸淫在深宮幾十年的老宦官,雙眼無神,但不代表著人畜無害,正相反,與一見麵就上下打量的王貴不同,這老宦官更為危險。
溫北君這次想起了之前王貴的話,魏王如此重視陳印弦是他所沒有想到的。而且彆駕一職在大魏一向是虛職,四將軍各領四州彆駕是一向傳統,這黃銘心升任彆駕,也是變相撤了自己的彆駕。
也是說得過去,畢竟這次自己不在城內負很大的責任。溫北君歎了口氣,保住苟活的千千萬萬戶,比為萬世開太平的難度,高的可不是一星半點。“族兄啊族兄,你說如果有朝一日,我也站在了那個位置上,會不會辜負你啊。”
一碟紅豆酥,一杯淡茶,打斷了溫北君躁動的掙紮,烏青的眼圈和略帶血絲的雙瞳,“將軍,身體為重啊”碧水有些心疼溫北君,輕輕的揉了揉他的太陽穴,適中的力度讓已經兩天沒合眼的溫北君放鬆了許多。臨仙百廢俱興,回紇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再次攻向臨仙。回紇軍的戰力超乎了他的想象。三千騎是他嫡係中的嫡係,又是以精兵戰疲兵,騎兵戰步兵,他和樂虞親自衝陣,士氣也是鼎盛之時。對方仍是可以用五百人打掉他近乎相同的人數。要知道,一名騎兵是大於一個步兵,甚至近乎兩個步兵的價值。過了年就要出使鹹陽,他必須在這段時間之內把臨仙的重建規劃好,再練起幾支民兵。
回紇入侵的風波似乎就那麼過去了,生於亂世民眾自然早就習慣了戰火連天。戰火一過,還不是該過年過年,該享樂享樂,要懂得及時行樂嘛。臨近年關,臨仙充斥著快活的氣氛,家家戶戶張貼春聯福字。亂世嘛,人總要為自己而活,三百多天的勞作,總歸要給自己放幾天假的。人們摘下舊符,換上新桃。
將軍府也是極為熱鬨,溫鳶最近成績突飛猛進,拿了乙等。顯然是下了功夫,這是得了張夫子的肯定的。向來不苟言笑的老頭子,大手一揮,寫了兩張福字送去了將軍府。還坐在輪椅上的溫北君作老淚縱橫狀,要不是這位天殤將軍的傷還沒完全好,恐怕要跑去靈牌和族兄大笑家門幸事了。溫鳶跑上跑下,一隻手掐著腰,另一隻手指揮著仆役上上下下裝點將軍府。大紅燈籠高高掛,碧水推著溫北君到了院子。“我們的溫女俠,真有點你叔叔沙場點兵的雄氣了哈哈哈哈哈”得了一句不倫不類誇讚的溫鳶卻異常開心,比張老夫子誇她進步之大還要開心。
溫北君突然發現,溫鳶不再是那個需要他永遠護在身後的小姑娘了。“大了大了”溫北君歎了口氣,“那我是不是也要老了啊”碧水笑著捏了捏他的腰,被捏到傷的溫北君慘叫一聲,略帶幽怨的眼神看著碧水,希冀得出一個為何捉弄自己的理由。“將軍,新年禮物啊。”碧水眨眨眼睛,他甚至可以看見碧水長長的睫毛,少女終究長成了一副美而不媚的模樣,他想起了那天少女咽著淚水的眼睛,像埋沒在流雲裡的月亮。而此刻少女的眼睛,清澈,卻又飽含著熾熱。
“叔,碧水姐,你倆能不能換個地方站去,我還要布置這邊呢。”溫鳶不知道她打斷了什麼,隻是略帶不耐煩的覺得礙了她的事。剛才空氣中彌漫的曖昧氣息瞬間一掃而空,溫北君示意碧水推他出去轉轉。
“連累你了,最近一件接一件的事。”碧水知道他指什麼,之前的生活就算再苦,她知道溫北君會安全歸來,就像宅子越來越大,官位越坐越高,但就像貧窮時相遇的二人一樣,他會花光僅剩的七兩銀子,買下一個即將淪為玩物的小姑娘,她很安心。男人伸出了一隻手,偏過頭,碧水看見男人更趨近讀書人的長相,她知道,這個男人親手殺過幾百個回紇人,但是她也依然認定這是她這輩子遇見的最溫柔的男人。“將軍,碧水心甘情願的。”她握住了男人粗糙的手掌,滿是刀繭,但和他的人一樣,很安心。
溫北君看著被裝點的紅紅火火的庭院,爆竹聲中一歲除。今年的爆竹,似乎是格外的響,朦朧間,他好像聽見碧水說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說,不過她的嘴唇確定是動了的。也好像,不太確定。
燈影搖曳,他確定了,碧水的嘴唇動了,她嘴邊的胭脂很淡啊。至於什麼權謀,什麼旋渦,那統統交於明年了,他隻想再確認一下是胭脂淡還是道心亂。
很多人在過新年,也有很多人過不去這個新年了。回紇也好,魏人也罷,死去了都隻是丟在溝壑裡任由腐爛。不會有人理卻吊著一口氣的半死人,也不會有人去問他們的家人是不是還在等著過年,隻有五十兩的撫恤,和死不見屍的家人。五十兩興許不夠紈絝喝頓花酒,但是卻是少了頂梁柱的家庭最後的結局。
何苦來哉,何苦來哉啊。年輕人蹲坐在姑蘇寺前,遙遙能望見正在重建的城牆。上麵的鮮血,可比胭脂濃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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