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是個舞台,英雄啊,野心家啊,名仕名妓輪番登場,你方唱罷我方登場,然後後世的史書濃妝素抹,大肆誇讚勝者的功績,拚命貶低敗者的人格,然後等到所有的名字都徹徹底底淪為一抔黃土之後,結束了表演。
很多觀眾拚命的鼓掌,叫好,卻發現圍觀的人越來越少。他們其實不是觀眾,隻是演員的籌碼,被加在一次又一次的豪賭之中,有的人贏了,那這些觀眾就要繼續拚命的叫好。輸了的人,輸掉了自己的命,史書上留下或濃或淡的一筆,那些觀眾則被一同抹殺,連名字都留不下來。誰能想到,可能鄰居,前街,昨天還說過話的人,轉過眼就成了死人堆裡最顯著的京觀。
沒人會記得他的名字,溫北君也不會記得,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溫北君和這個老吏的唯一接觸就是過境的例行盤查,現在想來老吏隻是感慨他的年輕而已,他的好意,一兩碎銀,也恰恰是那份好意讓老吏送了命。
沒人會替他討個公道,這是燕國,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二品將軍,不能像在臨仙的時候大手一揮人頭滾滾還個公道,不過此時,他很想很想,替那個老吏,討聲公道。
男人的笑很溫暖,卻不會給人如沐春風的順暢感,王桉感覺如墜冰窟,和他這種蔭襲了父輩官位的廢物不同,這個男人帶著父輩一樣的死氣。
溫北君沒有自信對於薑昀帶來的兩百人如臂指使,更不指望那些人替他這個胡鬨的行徑送命。林庸手下的五十騎也是溫家軍的精銳,都沒有任何理由折在這裡,今天誰都不能死,就算死,也都得死在他這個始作俑者後麵。
薑昀的腦袋總算反應過來了,這不是偶然,這是蓄謀已久的陽謀。作為死仇的燕國雖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阻攔使團,但是通過這種挑釁來惡心惡心使團甚至讓正二品的將軍負傷,總是好的。他們丟出一個蔭襲父輩官職的廢物,和百人精騎,事後可以把責任丟的乾乾淨淨,對於一個龐大藩國沒有任何損失,而使團必定會有人負傷…薑昀並不喜歡這個武人,但是也不得不稱讚,他的出手極為果斷,想的更遠,早就看透了這層,今天死多少人燕國都不會追究,因為兩國都不會撕破臉,魏國也不會替他們報仇,所以今天唯一的解決方式其實很簡單—殺光他們。
王桉那種腦子裡全是花酒的人自然看不明白這次衝突的真正原因,傻乎乎的以為身後會有人來撐腰,但是實際上,他們隻是一個肉包子,打在狗身上,打疼了狗,就不需要回來了。
不過無論是王桉還是燕國背後的誰還有更多挑釁的辦法,讓溫北君付出更大的代價,他們沒想到王桉一時興起殺掉的一個老吏讓溫北君直接動了手,還是下的死手。
“你這是在向我大燕示威!來人,把這個賊人拿下!”這也許是王桉這個蠢貨這輩子反應最快的一次,把帽子扣到燕室頭上,以一國威名來鎮壓溫北君。
不過還是沒用了,如果僅僅隻是薑昀在的話也許就成功了,可惜溫北君在,他早就看清楚了這次挑釁的實質。
溫北君沒有回話,又一刀捅進了另一個士卒的胸口,以同樣的手法攪爛了他的內臟。
地上充斥著血液和臟器的渣滓,溫北君用身體擋住碧水的視線,“林庸,照顧好碧水。”
沒騎馬的士卒退後了一步,他們都不是傻子,他們隻是花架子,從來沒有正八經和彆人廝殺過,對上溫北君那種可以稱之為鬼的人,沒有半點的反抗能力,除非說用人命堆,可他們誰又願意把後背交給所謂的袍澤,為“袍澤”赴死呢?
王桉來自父輩的將魂可能還是有所繼承,下達了他人生的第一個正確的命令,他要用戰馬把這個魏國人踏成肉泥。
城內戰馬可能發揮不了野外十分之一的威能,不過有戰馬可以阻擋那個惡鬼的刀終結生命的速度,那個惡鬼總會疲憊的。
他還是錯了,他以為所有的統帥都是他這種隻知道享樂與惜命的廢物,起碼溫北君就不是,五十騎是溫北君從臨仙一路帶來的,他們常年與回紇爭鬥,有的人甚至砍下過貴族的腦袋,他們是溫家的精騎,是放眼大魏都稱得上精銳的溫家精騎。
溫北君沒有上馬,他仰頭看著王桉醜陋的嘴臉,王桉的疤痕觸目驚心,不過那不是什麼戰場的榮耀,而是喝醉之後和彆家紈絝起衝突後被按在桌角留下的疤痕。王桉強壓著恐懼,勒著馬頭,重重的砍下一刀。
就算長年累月的縱欲過度壓垮了王桉的身體,但仍舊改變不了他的巨力,溫北君隻能硬接這一刀。兩把刀碰撞發出類似編鐘的鐺鐺聲,王桉借勢又劈出一刀,溫北君一個轉身躲過了這一刀,轉手從一個刁鑽的角度把長刀捅向了他的心口。王桉有些驚恐的張著嘴,他知道這把刀不能進入他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那個惡鬼會毫不猶豫的攪爛他的胃,他的肺,他的肝,最後是他還在跳動的心臟。死亡的恐懼讓他家族的血統在這個時候爆發,他想起了父輩們在馬背上揮刀的血液,他也是這個榮耀的家族的一員。馬背上的男人緊緊的抓住了溫北君的刀,他從未爆發過如此大的力氣,緊緊的抓著那把刀,溫北君無論如何用力也無法再刺入一分一毫,鮮血順著王桉的手流淌,王桉好像感覺不到任何痛感,同樣把刀刺向了溫北君,溫北君抽不回刀,隻能用相同的方式抓緊了刀背。鮮血從兩人的手中滾落,無論雙方騎兵如何對衝,如何的廝殺,真正的結尾,都在溫北君和王桉手中,比誰先怕了,比誰的血,先流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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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衝刷著已經散失掉的血腥,老舊的血泥被翻開的土壤重新帶回大地。渾濁的角聲撕裂了漆黑的天空,把不屬於這個季節的雷鳴帶到了城頭。
樂虞呆呆的看著滿天的烽火,這次不會再有奇跡了,他能做的隻是讓溫鳶拚命逃出去。回紇人的瘋狂他根本想象不到,就算這次填了更多的滾石,火箭,沸油,卻無濟於事,他們可以拋下幾萬具屍體,隻為了登上這座阻擋了他們幾十年的城池。黃銘心的頭顱就那麼擺在他的麵前,什麼貪汙案,什麼王權,什麼旋渦,到了真正的生死麵前都隻像個笑話,包括他自己。他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們一口一個的蠻子,這件事是有多麼可笑,回紇的實力早就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象,在骨力斐羅這個可汗的帶領下,回紇早就可以和天下任何一個藩國叫板,他們學會了藏拙。
人類不害怕野獸,因為野獸無論再強大也是沒有腦子的。回紇人不是野獸,他們有野獸一樣強大的爪牙,同時,他們有一位不遜色於任何一名當時最傑出野心家的可汗—骨力斐羅。
也許自己應該娶個媳婦,這樣自己守護的最後一個人該是自己的閨女,但事實上是自己拿命換了溫北君的小侄女。也不虧好像,喜歡白衣白馬的正四品騎兵都尉樂虞如是想。
骨力斐羅難掩疲態,他坐在溫北君視若珍寶的玉鑾房,成為了這麼多年第四個進入玉鑾房的人。他不得不承認,溫北君是個可敬的對手,對於回紇的分析已經很透徹了,上次一戰後,這個男人很快作出了一係列準備,添加的防守器械很多都是出自將軍府的銀子,他甚至還草擬了向魏王申請增添駐軍的文書。如果溫北君坐守臨仙,這座重鎮,這座溫家的後花園,就不會這麼輕易淪陷,起碼也要讓他付出慘重的代價才會落入他手中。
世間哪有那麼多如果,骨力斐羅笑了笑,他才是勝者,他擁有了這座將軍府,他可以狠狠地摘下那巨大的“天殤將軍府”牌匾,也可以用刀劃破將軍府的奴婢喉嚨。溫北君隻聽說過一次骨力斐羅的名字,而就是那一次溫北君就差一點失去了所有他重視的東西,包括臨仙,還有城內他重視的人。但是骨力斐羅不同,他曾經無數次被溫北君的部隊追逐過,就像博兔的獅子。那個曾經讓他戰栗的名字,此刻在千裡之外,慢慢走向他們設好的大網。
那會是命運的正軌,就像蘇元汐要嫁給定好的夫婿,命運的航線無法改變。溫北君,他本就應該死在那座天下第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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