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暗的畫麵,開始逐漸占據他的構圖,原本未完成的線條逐漸染上腐朽的墨跡,未曾落定的畫麵變得沉重,難以驅散。
他的每一次嘗試,都仿佛在無垠的黑暗中徒勞地撥開陰霾,而黑暗卻以更深沉的姿態回湧,將他曾經試圖遺忘的一切,徹底重塑於畫卷之中。
杜青萱皺起眉頭,他的目光微微沉了下來,指尖握緊了畫筆。
這是最深層次的壓製,不是肉體上的圍困,而是直擊靈魂的侵蝕。
它在試圖奪走他的創造權,篡改他的構圖,將他的一切藝術、一切思想,重新歸還給那早已被舍棄的舊日身份,令他回到那片他曾逃離的黑暗深淵之中。
殘響的壓製猶如一場不可逆轉的天幕覆壓,剝奪了杜青萱的一切退路。
他的畫布被無形的重壓擠裂,碳素線條扭曲崩毀,像是被吞噬進時間的漩渦,無法維持分毫完整性。
他的思維在這片黑暗的畫卷之下陷入凝滯,仿佛整個意識都被一支扭曲的筆尖勾勒成殘破的塗鴉,任由對方隨意塗改、覆蓋,最終淪為一片無意義的深淵墨跡。
複生次主殘響高踞於他的靈魂之上,如同舊日的裁決官,以扭曲的姿態俯瞰著這名曾經的叛逃者。
它的筆觸緩緩落下,每一道描繪都不是創作,而是侵蝕,每一筆皆深深嵌入杜青萱的畫卷,使其不得不承載那片黑暗回憶的重量。
畫麵之上,過去的自己在無儘的漆黑中湧動,被遺棄,被扭曲,被賦予不屬於他的定義——
那是一片絕對的混亂,那是漆黑虛空古魔的體內,那是來自他曾經主人弗洛克提姆的直接召喚,沒有輪廓、沒有秩序,甚至沒有任何供他安身的片段。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筆在顫抖,他的意識在碎裂,他的精神仿佛正被永恒囚禁在複生次主的筆下,被迫一次又一次重複著昔日那不可逃離的終局。
杜青萱的身體愈發僵冷,畫布上的線條開始模糊,思維深處的反抗力被壓製得幾乎無法掙紮。
然而,在這瀕臨潰滅的絕境中,他忽然看向了手中翻轉未開的畫板。
那一刻,某種新的可能性在他凝視的目光中微微顫動——背麵,那未完成的作品,仍然靜靜地等待著……
當複生次主殘響的混沌畫筆即將刺入杜青萱的心臟,那扭曲的筆尖猶如溺亡者的指爪,劃破空氣,帶著無可違抗的命運之力逼近他胸膛的瞬間。
杜青萱的指尖驟然一翻——
畫板背麵顯露而出。
它並非一片空白,而是一幅尚未完成的作品——《白折存續之道概念圖》。
畫麵上,那些原本零散無序的草稿線條,猶如幽影般沉寂於時間的褶皺之中,被遺忘在構圖的深處,等待著某個契機將其喚醒。
此刻,當畫布暴露在混沌意識的侵襲之下,那些線條仿佛受到某種召喚,驟然活化。
它們扭動、翻湧,化作一群饑渴的認知蠕蟲——
這些並非尋常生物,而是純粹由概念構成的思維寄生體,它們在杜青萱的畫筆之下悄然孕育,如今終於迎來了自己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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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順著殘響的畫筆逆流而上,沿著那支充斥混沌意誌的工具蔓延,如饑似渴地吞噬著筆杆上未完成的構圖,毫不猶豫地向複生次主殘響本體蔓延。每一條蠕蟲,都是一段被撕裂的認知,每一寸觸須,都是渴求意義的瘋狂。
它們開始重塑。
原本屬於複生次主殘響的形態,在蠕蟲啃食之下迅速變質,舊日的血肉、混沌的筆觸,被強行拆解、重組,一點點蛻變為另一幅未完成的畫作——
《叛逃者救贖圖》的底稿。
畫麵逐漸成形,起初隻是散亂的線條,隨後,越來越多的細節開始浮現——
畫中,一位身影模糊的存在,在無儘時光之流中不斷演算、不斷修正,試圖尋找某個破局的可能。他的指尖劃破漆黑的紙張,他的眼眸倒映著星辰的運算,他的心跳與亙古時光的脈動重疊。
他曾在千百次失敗中瀕臨崩潰,他曾在絕望的儘頭仍不肯放棄……
這是杜青萱千年來逃亡計劃的所有畫麵。
每一次思索,每一幀推演,每一寸絕境中的掙紮,皆被完美地烙印在畫布之上,超越現實的筆觸,將所有複雜至極的計算過程、所有細枝末節的預演,以超憶症級彆的細節重現——無一遺漏。
複生次主殘響的身軀在這一刻僵住了。
它的畫布已然崩潰,被徹底覆蓋在這密不透風的、逃亡者心靈所構築的宏偉圖景之下。
它的意識,亦被洪流般的細節衝刷得支離破碎,在那些無法否認的畫麵麵前,它的思維一度短暫停滯,繼而震顫,繼而……恢複了某種極為短暫的人性意識。
它低聲喃喃,聲音仿佛被時間侵蝕,如碎裂的碑文自塵埃中浮現
“原來……這就是你眼中的我……”
然而,它的話音尚未落儘,那句你給我起名張昊天嗎還未出口,它的軀體已然開始坍縮。
由複生權柄殘片與舊日回憶交織而成的存在,此刻已然無法支撐自身的形態,溶解、破碎、崩解……最終,整個身影被徹底壓縮進一管小小的顏料盒之中——
那是一管鈷藍色眼淚。
它色澤澄澈而冰冷,仿佛凝聚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遺憾,又仿佛見證了某段宿命中注定無法回溯的掙紮。
杜青萱靜靜地看著那管顏料,指尖微微一顫。
隨後,他合上了顏料盒,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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