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沒入焦土時,最後一絲光照在《金剛經》碑文的血漬上,凝成模糊的卦象。
張三豐盯殘著卦象看了整整三刻,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才拂袖卷起滿地香灰。
飄散的灰燼中隱約可見"雷天大壯"的卦辭,卻被晨風撕碎成四散的流螢。
傅紅雪沉默著將魔刀歸鞘,黑袍上的饕餮紋在晨光中逐漸隱去猙獰。
他踩過滿地經卷灰燼時,靴底粘起的《法華經》殘頁突然自燃,火焰在他身後拖曳出七步長的蓮華軌跡。
向雨田的虛影徹底消散前,最後一點星芒墜入蘇恒留下的酒葫蘆。
葫蘆表麵的蟠龍紋突然遊動起來,龍目處亮起兩點紫芒,仿佛要破壁飛去。
……
殘陽如血,大都城外的戈壁灘上卷起陣陣腥風。
哲彆站在枯死的胡楊樹下,鑲金狼牙箭袋突然崩開線腳,七支雕翎箭散落在赭紅色砂礫間。
他抬手想抓住被狂風卷走的箭羽,卻見手背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灰斑,指節凸起的骨刺刺破表皮,滲出帶著檀香味的金血。
"長生天"沙啞的嗓音驚飛了枯樹上的禿鷲,哲彆望著飄落在鎧甲上的白發,突然發現護心鏡裡的倒影正在扭曲——那張曾射落過九隻海東青的麵龐,此刻如同被烈日暴曬的羊皮紙般皸裂。
他試圖握緊祖傳的烏木弓,卻發現掌心老繭正簌簌脫落,露出下麵粉紅色的新生皮肉,又在轉瞬間碳化成灰。
城頭戍卒換崗的號角聲傳來時,哲彆玄色戰袍上的狼頭紋飾開始片片剝落。
他踉蹌著靠向胡楊樹,樹皮接觸鎧甲的瞬間竟發出烙鐵淬火般的滋滋聲。
三丈外的流沙突然形成漩渦,將他散落的銀發卷入地底,發絲在沙粒間閃爍如星屑。
"好個逍遙境"哲彆咧開嘴想笑,唇齒間崩落的碎牙混著金血墜入沙地。
他低頭看見胸甲縫隙裡鑽出嫩綠的胡楊苗,根係正瘋狂汲取著他體內的某種物質。
當第一道皺紋爬上眼皮時,他聽見自己骨骼發出風蝕岩洞般的嗚咽。
暮色中的大都城牆泛起血光,哲彆殘存的右眼瞳孔裡倒映出九重宮闕的琉璃瓦。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在斡難河畔立下的血誓,那時箭尖挑著的蒼狼心臟還在跳動。
如今護腕上鑲嵌的狼牙突然粉化,被晚風卷成細沙撲在臉上,帶著草原晨露的鹹腥。
膝蓋碎裂的聲響驚動了地底的沙蜥,哲彆跪倒在地時,鑲玉腰帶上的契丹文符咒亮起最後一絲幽光。
他試圖用箭杆撐起身子,卻發現精鐵打造的箭簇正在鏽蝕,橙紅色的鐵屑順著指縫流成細線,在沙地上繪出扭曲的長生天圖騰。
"時也"他喉嚨裡滾出的不再是草原梟雄的低吼,而是枯井轆轤的吱呀聲。
左耳突然脫落,在半空化作飛灰前,他聽見了幼時母親哼唱的牧歌。
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還保持著拉弓的姿勢,卻已碳化成胡楊木般的焦黑枝杈。
最後一絲意識消散前,哲彆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夕陽下不斷拉長、扭曲,最終與胡楊樹的陰影融為一體。
鑲金馬靴率先崩解,露出裡麵如同風乾乳酪的腳掌,接著是護腿甲片間鑽出的沙棘草。
當城頭點燃第一盞風燈時,他的青銅麵甲墜地碎裂,驚起方圓十丈內的沙鼠瘋狂逃竄。
子夜時分,巡夜的騎兵發現胡楊樹下多出一座人形沙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