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s市景苑華棟大廈】離彆於夢醒時分（一）
左鎮潮從夢中驚醒。
她滿頭大汗地從床上坐起來，不願去回想那些破碎不堪的、記不起來的夢境，隻覺得內心一陣莫名的驚慌。
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自己睡前，似乎看見底下園林裡麵有什麼閃了一下。現在再回想，總感覺那個位置好像不太對勁。
她越是思索，越是覺得不安。拿起手機給莫衍真打了個電話，果不其然還是正在通話中。
思來想去，她乾脆不再糾結，直接套上衣服，打算去敲開莫衍真的房門。
但願是她大驚小怪，但無論如何，隻要見他沒事，她也就放心了。
他……會沒事吧？
那隻是一瞬間的事。
利器沒入身體的那一刻，蔡誌學不知道哪裡來的巨大力氣，直接一把推開身後的莫衍真，不要命地往前奔逃。
“彆過來！你彆過來！”
莫衍真沒有遲疑，繼續用力刺下了第二刀，第三刀……鮮血從蔡誌學的傷口中汩汩湧出來，他那件格子襯衫頓時被染成一片猩紅，深紅近黑的血色不斷蔓延。
濃烈刺鼻的鐵鏽味布滿整個走廊，被刺中的地方如灼燒般疼痛，一股強烈的反胃感從腹部湧上來——
“啊……嘔……”
蔡誌學一邊用手去接自己吐出來的血，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然而，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跨過了電梯前那個低矮圍欄，半隻腳踏入了空空蕩蕩的電梯井。蔡誌學猛地停下，腳底的碎石滾落，從電梯井內直直落下——
沒有墜底的動靜。
“滴答”。
血液滴落在地麵上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蔡誌學回過頭，隻看見那個瘋子拿著刀，還在一步步朝他走過來。血滴迅速滲入暗紅的地毯中，不留一絲痕跡。
“彆、彆殺我……！”
“是莫遠歸！都是他！都是因為他不給我錢……咳……咳咳……嘔……”
蔡誌學感覺自己的體溫在慢慢變冷，血液還在不停地往外湧。
該死，該死，該死！
怎麼辦，現在叫救護車也來不及了……
眼見著刀尖越來越近，蔡誌學雙目遍布血絲，眼底滿是絕望和痛恨，臉部肌肉不停抽搐。
他看向莫衍真，心一橫，直接咬著牙衝上去，一把扯住對方的衣袖，想要奪過那把刀。
莫衍真被他一撞，搖搖欲墜的身體像是終於失去了支撐，菜刀“鐺”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前倒去。
蔡誌學的雙手瞬間掐住他的脖子，麵目扭曲“我活不成，你也得死……你也得死！”
他生生掐住少年的脖頸，手臂不停顫抖，狠狠往電梯井的方向一推！
鬆手的那一刻，蔡誌學猙獰地笑了。
然而，就在莫衍真跌入電梯井的那一瞬間，伸手死死拽住了蔡誌學的手臂。
“哐”一聲，巨大的衝力將他往前猛拽，蔡誌學的笑容仍舊停在臉上，便整個人摔進了洞內，頭朝下——
“咚”。
幾秒後，漆黑幽深的電梯井內，傳來沉悶的響聲，伴隨有什麼破碎裂開的聲音。
至於莫衍真，他跌落的時候，手臂被32層的某根鋼筋貫穿，生生將他整個人釘在了一百多米的高空。
手臂上傳來劇痛，整個人的重量全都支撐在那根手骨上，他甚至能感覺自己的肌肉在層層崩裂，骨骼在寸寸分解。
等到重力徹底將他的手臂拽斷的那一刻，他就會和蔡誌學一樣，直直墜入暗無天日的電梯井。
那是一種，比死亡更甚的煎熬與酷刑。
如同手臂被碾碎般的痛楚，讓莫衍真近乎麻木，他那雙無機質的綠瞳轉向身下，凝視無底的深淵。
直到他隱約聽見一個聲音在叫他的名字。
“小真！”
是小潮姐姐的聲音。
莫衍真此時的角度，仰頭也隻能勉強看見32層走廊的天花板，不知道那裡的具體景象，便勉強依靠聲音來做出判斷。
她大概是在a321室敲門，但是毫無疑問，不會有人回應，於是她就在門口試圖把莫衍真叫出來。
莫衍真昏昏沉沉的大腦滯澀地轉動，緩緩抬起另一隻手，在電梯井的牆壁上輕輕地敲了三下。
“咚”
“咚”
“咚”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在第三聲敲牆聲落下的同時，莫衍真看見正上方不遠處的32層電梯口處，從裡麵探出了一個人頭，附身觀察電梯井的內部。
左鎮潮是跑著下樓趕到a321室的。
她剛剛打開自家房門，就聽見從樓下傳來奇怪的聲音，她腦子裡瞬間湧上一個又一個不好的念頭。
擔心小真出了什麼事，可走廊上空無一人，去敲門也毫無反應。在她正疑惑的時候，就聽見從維修的電梯井內傳來了敲擊聲。
在往那邊走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看見那副場景，她的臉色也還是驟然間血色儘失。
少年此時的身體，已經蒼白瘦削得不像話，整個人就是薄薄一層皮包在骨骼外，四處可見嶙峋的骨節。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他以一種扭曲而畸形的姿勢，被死死釘在了電梯井內部的牆麵上，懸掛在半空中，腳下是漆黑的深淵。
像是一隻瀕死的晴天娃娃。
左鎮潮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一時間甚至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可少年仰著頭看她，一張昔日漂亮而穠麗的臉，已經乾癟如一具行走的乾屍。他泛白乾裂的嘴唇往上扯了扯，用輕到聽不見的聲音叫她“小潮姐姐。”
他在呼喚她嗎？
還是那隻是她的幻聽？
左鎮潮這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眼前的一切並非一個噩夢。
“小……小真，你先彆動。”她一邊顫著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撥打救援電話，一邊竭力用平穩的聲音說，“你先不要動，我馬上叫人來救你，很快的——”
莫衍真沒有說話，他眯起眼看著她，甚至連唇角的笑都沒有變，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電話很快被接通，左鎮潮飛快交待完，立刻掛斷，衝著底下的莫衍真說“再稍微抬高一點，讓我夠到你！”
她毫不猶豫地向下方伸出手，距離那根凸出的鋼筋不過一步之遙，莫衍真的手剛剛動了動指尖，就被她一把抓住。
觸及到的瞬間，左鎮潮險些以為自己摸到的不是人的皮膚，乾燥得感覺不到半點生氣。
若非還有幾分溫度，她幾乎要以為……
莫衍真的手已經徹底失了力氣，在她的掌心軟綿綿地蜷縮著，左鎮潮幾乎是將大半個身體都越到電梯井內，才完全抓住他。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他的小臂骨骼開始不堪重負地嘶吼起來，刺耳的嘎吱聲從鋼筋貫穿處傳來，手骨斷裂。
左鎮潮眼睜睜地看著他往下掉了一截，手臂上傳來的拉力幾乎要將她也一同拖進黑暗中。
從始至終，莫衍真沒有因為痛苦而哀嚎，也沒有因為即將墜落而哭泣。
他隻是靜靜地、沉默地，抬頭凝視著左鎮潮的臉龐。
就好像要將她的臉描摹進腦海中，雕刻在靈魂上，至死那刻都不遺忘。
“小真，你聽我說——”左鎮潮半個人懸在電梯井裡，衝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彆怕，我已經打電話了，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的，你彆怕……”
“小潮姐姐。”莫衍真打斷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