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桐懷山岱南古宅】夜色西沉黎明前(七)
穿過走廊,就能從暗道順利抵達祠堂外側,現在左鎮潮和那隻人麵蛛在纏鬥,剛好給了謝如晦逃跑的時間。
他毫不猶豫朝著那條走廊跑去,下意識回頭張望了一眼,就看見左鎮潮一刀砍下了人麵蛛的三隻手。
三根斷裂的腕足根部噴湧出青色的漿汁,人麵蛛瞬間發出一聲嘶啞的吼叫,僅存的五隻手死死摳入門中。它愈加暴怒,不顧幾條手臂還在瘋狂向外湧血,直接從門板上一躍而下,猛地撲向了左鎮潮!
“唰”——
刀光閃過。
那隻差點沒讓謝如晦葬身蛛口的人麵蛛,就這麼生生被攔腰斬成兩截,一分為二。
那張慘白的孩童麵龐因劇痛而扭曲,雙目圓睜、眼角撕裂滲出青灰色的黏液,被隔開的腹腔中紫色腸管混著臟器碎片流了滿地,慘白的嘴唇不停張合著,發出刺耳卻微弱的叫聲。
那隻存活了數百年、吞噬了成千上萬人類血肉的怪物,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咽了氣。走廊中那些不過籃球大小的蜘蛛們突然集體蜷縮八足,像被按下倒放鍵的暴雨般,“嘩啦啦”地從天花板和牆壁中撤離,如同湧動的黑潮。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蛛群便散得乾乾淨淨,而謝如晦也已經跑過了走廊的一半。
正當他按下牆壁上暗門的時候,徹骨的寒意突然遍布全身,微疼的麻木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噗嗤”!
脖頸上傳來劇烈的疼痛,金屬堅硬的冷意侵襲整個頸側,謝如晦驚愕間回過頭,隻看見一柄銀色冷刃從自己的脖子右側飛速掠過——
“砰”一聲,飛來的長刀直接刺入了他背後的牆麵,就這麼生生嵌了進去!
下一瞬間,鮮血從他脖頸上噴湧而出!
“唔!”
謝如晦立刻伸手去捂住自己被割開的部位,隻感覺傷口遠比自己想象的要深。
這根斷掉的是什麼……大動脈?還是氣管?
該死,他說不了話了……呼吸也……
謝如晦大口大口地攫取空氣,捂著傷口的手已經被血液徹底浸濕,他能感覺到自己領口全都是黏膩的液體,滑得幾乎都要握不住。
與此同時,伴隨著沉悶的“轟隆”聲,灰塵飛揚間,走廊中間的一道牆壁開始緩緩向兩邊移動,露出一條同樣漆黑的甬道。
“噠”、“噠”、“噠”。
沉穩而緩慢的腳步聲從他的身後傳來。
謝如晦霎時回過頭,隻看見那個剛剛還在祠堂大門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走廊之中。
而在他回頭的瞬間,那道沾滿血液的身影頓了頓。
不等謝如晦反應過來,便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朝他的方向逼近!
謝如晦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極快地拔下了被嵌進牆壁中的長刀,再度朝他的方向飛來!
電光火石之間,地麵與牆壁突然開始劇烈的晃動,伴隨著巨大的轟隆聲,兩人頭頂的天花板轟然倒塌,斷裂的石塊和木梁“嘭”地砸下,就這麼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兩人中間。
飛速掠來的刀尖直挺挺與堅硬的石塊狠狠相撞,“乒”一聲彈了回去,在空中轉了兩圈便落到地麵上。
這一片突然出現的廢墟,徹底擋住了左鎮潮的去路,嚴嚴實實地堵上了狹窄的走廊,隻露出幾道縫隙。
少女停下了步伐,站在廢墟的另一端,透過空隙無聲地看過來。她一言不發,被麵具遮住了表情,讓人根本猜不透她此時內心的想法。
謝如晦不敢與她對視。他被左鎮潮那接二連三的殺招生生給打怕了,他甚至不敢生氣,因為他再清楚不過,左鎮潮現在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到底是因為誰造成的。
雖然不知道向來穩固的祠堂突然間為何會坍塌,但所幸這片廢墟能攔住她,他如今脖子上和肩膀上這兩道傷口要是再不處理,必死無疑……謝如晦轉過身,剛要踉踉蹌蹌地往著甬道的另一個方向跑,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咬著牙回了頭。
……不對。這不對啊。
這些廢墟直接把走廊堵上了,他要是就這麼走了,她在裡麵到底要怎麼出來?
他是為了獻祭才殺左鎮潮的,現在人沒殺成功,獻祭也黃了,那還有什麼讓人死在自己家的道理??
不行,他得去救人啊!為了獻祭把人殺了他還能自我安慰一下,現在這情況,左鎮潮要是被困死在裡麵,他還怎麼自我催眠?!
謝如晦死死捂著不停往外流血的頸側,隻感覺自己現在連呼出的氣息都一股血腥味。他剛想回頭去搬石塊,把這片廢墟給清個乾淨,可步子還沒邁出去,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噪音。
有人在他的耳邊說話,聲音如千百人同時低吟般錯雜紛亂。
“彆去。”那道聲音說,“她現在已經瘋了,她要殺你。”
謝如晦的腳步頓了一下。
“你應該活下去。你是謝氏最後的血脈,先祖們做了那麼多,就是為了讓你活下來……”聲音說,“你隻是沒有救她,這一切不過是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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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如晦死死皺起了眉。他想讓那聲音閉嘴,可他此時已經流了太多的血,不僅體溫開始下降,就連意識都逐漸模糊不清。
“走吧……現在就轉身離開……你不能死在這裡……”
那聲音還在不停說著什麼,可謝如晦的神智越發模糊,已經無法分辨它的話了。
……或許那東西說得沒錯。
他的確應該現在就離開這裡,至少要去處理一下他的傷口,再想辦法回來救人……
謝如晦渾渾噩噩地轉過身。這一回,他終於不再猶豫,朝著身後跑去——
同一瞬間,無數條玄黑色的鎖鏈驟然從虛空中飛出,布滿了廢墟周圍的牆壁,以千鈞之勢刺穿成堆的石塊。金屬劃破空氣,響起陣陣刺耳的呼嘯。鎖鏈瘋狂揮舞穿刺,在飛揚的煙塵和巨大的噪聲中,強行將那些堵路的廢墟全部碾碎!
『詔獄·束』,七連。
最快那條鎖鏈,直直奔著他的後心而去!
“當”!
千鈞一發間,在鎖鏈即將刺穿他身體的那一刻,其背後突然出現一道半透明的虛影,抬手便擋開了那條鎖鏈,徹底將其彈了回去。
左鎮潮的動作頓住了。
那身影在燭火的搖曳中逐漸顯出真形。寬袍廣袖,束發髻,身姿如鬆,戍削風骨……左鎮潮記得這副打扮,她曾經在暗中窺伺祠堂的時候看見過這個人的背影。
而如今,她也能叫出這個人的名字——
“謝桐懷……”
她低聲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