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美連聲答應，明知到縣城裡既找不到表姑，也找不到兒子，卻也不敢違拗萬大漢，低頭隻想趕緊往前走，卻又被萬大漢嗬斥。
“有沒有點腦子？團結公社的車連著跑了兩天，今天不去縣裡，得坐大店的車。你還往回走，繞一圈再回來呀？”
陳大美隻能支支吾吾地說，身上沒錢，連車費都沒有。看病的錢，還是昨天婆婆讓梁翠拿過去的。
氣得萬大漢回頭就罵萬有福，讓乾活就這疼那疼，掙不了個仨瓜倆棗，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錢，兒子也管不好，學也不好好上，遲早要氣死他。
萬有福背著行李卷，腰都直不起來，忍氣吞聲的，也不敢頂嘴。
萬大漢身上也沒帶著錢，讓陳大美回去找葛老太要，然後趕緊去縣裡找兒子，兒子找不到，自己也就不用回來了。
陳大美隻能戰戰兢兢地答應著。
然後，萬大漢和萬有福自去學校找老師校長理論，陳大美自去家裡要錢，再去縣城找兒子。
反正都是沒結果的事兒，也就不用多說了。
不過就是萬大漢和萬有福自討一個沒趣，再被人家數落一番，又扛著行李卷回來，萬有福為此腰疼了好幾天。
陳大美到縣城沒地方去，隻能找沒人的地方，乾坐了半天。
因為葛老太隻給了來回的車費錢，中午連飯都沒得吃，回家餓得前心貼後背，還得鼓著勁兒說表姑給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說表姑聽說天聰找不到了，急得什麼似的，趕緊發動所有人脈去找，一旦找到，立馬親自給押送回來，絕對不會讓孩子再四處亂跑。
陳大美忙著演戲，演的不亦樂乎，萬天明那邊卻是真忙。
雖然老趙親口說了，讓萬天明幫他養大鵝，可萬天明在填大鵝養殖試點負責人的時候，還是填得吳永忠的名字，他自己隻是個飼養員。
沒辦法，上輩子吃虧吃多了，這輩子，萬天明很清楚應該怎麼低調做人，怎麼充分利用身邊的資源。
技術，萬天明已經秀過了，老趙在這方麵對他非常信任，非常看重，他沒有必要再去強調。
可要想養好大鵝，尤其是在生產隊裡養好大鵝，絕對不是隻靠技術就可以的。
生產隊不是江湖，可生產隊裡依舊有人情世故。
養大鵝的任務確實是縣裡直接派下來的，可隻要還在馬坡大隊，就得接受大隊部的領導，場地、人手、物資，等等等等，都需要經過大隊部，要是沒有大隊部的支持，那每天早晨一睜眼，就是滿眼的困難。
彆的不說，路邊的野草沒用，可你想割來喂鵝，就得先問過大隊部，大隊部說你能割你就能割，說你不能割，你就不能割。
水塘雖然閒著，可你想進去放鵝，也必須得有大隊部同意才行。大隊部說能放你才能放，大隊部說不能放，你放了就是侵占公共資源。
雖然馬坡大隊幾個乾部人品都不錯，大隊長吳永忠跟萬天明還有點私交，肯定不會故意搞破壞，可跟大隊部關係多好，都不如直接把養大鵝，變成大隊部的事情。
技術還是萬天明，活還是萬天明乾，所有他該做的，他能做的，他都會竭儘全力，衝在最前麵，可唯獨功勞，他要讓出去。
大鵝養好了，是公社和大隊部領導得好，是縣裡技術員指導得好，是馬坡大隊全體社員配合得好，他萬天明隻是乾了點活而已，乾的還都是自己該乾的。
隻有這樣，他養大鵝才能養安穩。否則，嫉妒的人多了，指不定就被誰從背後捅一刀子。
低調，這就是萬天明的這段時間的策略，能爭取的資源儘量爭取，可不該出的風頭，絕對不能出。
牢牢把控技術，步步積累人脈，堅持猥瑣發育，絕對不當出頭鳥。
在這個政策不穩的年代，他深知，無形的財富絕對比有形的財富更加保值。
做生意雖然來錢快，可今天你賺到了，明天你可能就進去了，上輩子萬天明做了一輩子生意，他太清楚商人的辛苦和無奈了。
重活一世，他再不要過那種表麵風光，心裡苦的日子。
吳永忠一開始還推辭，說自己又不會養大鵝，不適合當這個負責人。
書記立馬對他提出了批評，“你不適合誰適合？你不會養大鵝，難道大隊部其他人就會了？技術方麵，有村裡的飼養員，還有縣裡的技術員，咱們大隊部需要的是保障和支持。這個責任，你覺得你能往外推嗎？”
“你不是代表你自己當這個負責人，是代表整個生產隊當這個負責人。養好了，是你的榮耀，也是整個生產隊的榮耀，咱們不能辜負上級領導對咱們的信任，明白嗎？”
吳永忠趕緊說明白，一定會認真負起責任，為大鵝養殖好保障和支持。
為了表示自己對養大鵝的重視，吳永忠一上午都在幫著乾活。宋家兄弟沒急著走，也幫了一上午的忙。
孵蛋看似簡單，其實要乾的活也不少。
幾個人先把牲口棚後邊一間放飼料的小屋騰出來，把鵝蛋和設備都搬了進去。
說是設備，其實就是幾個放鵝蛋的淺木頭箱子，幾塊質量比較好的厚塑料布，還有就是溫度計、手電筒。
想想那時候，村裡連電都沒通呢，晚上看書都是點油燈，能有啥像樣的設備？
騰空了放飼料的小屋，又在門口盤了一個土灶，吳永忠從大隊部拿來一口大鍋，宋家兄弟幫著把牲口棚前邊一個水翁挪了過來。
然後，在小屋裡壘起幾個磚垛，把木頭箱子架起來，裡麵鋪上塑料布。
接著，就開始燒水了，水溫高了不行，低了不行，量好了，三十七八度這樣，倒在鋪了塑料布的箱子裡，上麵再蓋一層塑料布。
把溫度計放上，上麵蓋乾稻草保溫，過一會兒查看一下，溫度沒問題，才能把稻草拿開，把鵝蛋放上，再把稻草重新蓋上。
溫度需要一直保持在三十七八度，涼了就得把裡麵的水放出來一部分，再加熱水進去。
吳永忠看萬天明隔一會就檢查一遍溫度，隔一會就檢查一遍溫度，感覺頭都大了。
“誒呦我的天啊，這還真不是個容易事兒，白天晚上的不能離人啊。羅技術員過幾天還得回縣裡，這你一個人也盯不過來呀。”
萬天明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這活要是一個人能盯得過來，他還不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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