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慶年間,浙江慈溪的天空,時常被厚重的雲層所籠罩,給這座古老的縣城添了幾分神秘與壓抑。縣城裡,有個聲名顯赫的陳姓大戶,府邸氣派非凡,朱漆大門,石獅鎮守,飛簷鬥拱間彰顯著家族的榮耀。
陳家以經營藥材發家,生意版圖橫跨蘇杭二州,在各地都設有藥鋪,往來的藥材商絡繹不絕,家中財富如滾雪球般越積越多。戶主陳湧金,已是年逾古稀的老翁,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可那一雙眼睛,卻時常閃爍著精明的光。他身形清瘦,背卻挺得筆直,平日裡總是穿著一襲深色長袍,手持一根精致的拐杖,在陳家大院裡踱步,一舉一動都帶著大家長的威嚴。
膝下四個兒子,長子早年因病離世,留下遺孀吳氏和年幼的女兒阿貓。阿貓生得眉清目秀,雖年僅十幾歲,卻出落得亭亭玉立,透著少女的純真與靈動。次子陳美思,為人忠厚老實,留在慈溪操持家中大小事務,娶了樂氏為妻。樂氏體態豐腴,皮膚黝黑,模樣雖不算出眾,卻有一雙狡黠的眼睛,時常滴溜溜地轉,仿佛在算計著什麼。三子和四子常年在外地奔波,打理家族生意,很少歸家。
不知從何時起,陳湧金像是被魔怔了一般,堅決要次子美思前往杭州城管理藥鋪。美思心中雖有萬般不舍,卻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隻能無奈地撇下妻兒,踏上了前往杭州的路途。他怎會想到,自己前腳剛走,家中便陷入了一場可怕的噩夢。
原來,陳湧金之所以急著打發美思離開,是因為他與兒媳樂氏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樂氏雖長相不出眾,卻有著彆樣的嫵媚,且生性風流、狡黠。陳湧金雖年事已高,卻被樂氏迷得神魂顛倒,兩人背著美思,暗通款曲,做出了“扒灰”這等為人不齒的醜事。
樂氏之所以甘願與公爹做出這等事,是因為她心中藏著一個貪婪的計劃。她膝下有兩個兒子,便妄圖借著陳湧金的嘴,說服嫂子吳氏,將自己的兩個兒子過繼到大房名下。如此一來,等日後分家產時,她這個二房便能多分得一份。
然而,她的如意算盤卻落了空。吳氏端莊賢淑,平日裡就對樂氏的為人有所不滿,妯娌之間,表麵上客客氣氣,實則麵和心不和。當樂氏提出過繼兒子的想法時,吳氏想都沒想,便一口回絕,任憑陳湧金如何勸說,她都不為所動,態度堅決。
這可徹底激怒了樂氏,她心中的怨恨如野草般瘋長,暗暗發誓,一定要讓吳氏付出代價。說來也巧,不久後,吳氏因思念亡夫,又擔憂女兒的未來,憂思過度,一病不起。樂氏見機會來了,心中暗自竊喜,表麵上卻裝出一副關心的模樣,主動到廚房去給吳氏煎藥。
當時,負責煎藥的是阿貓。樂氏走進廚房,滿臉堆笑地與阿貓套近乎。阿貓年紀尚小,涉世未深,哪裡看得出這個嬸嬸的險惡用心,隻當她是真心關心母親。樂氏一邊假惺惺地與阿貓聊天,一邊說炭不夠用,讓阿貓去柴房拿些木炭來。
阿貓剛一離開,樂氏便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包早已準備好的藥,毫不猶豫地灑進了藥鍋。這包藥裡,有生煙土三錢,木鱉子一錢,皆是毒性猛烈之物。阿貓拿著木炭回來後,並未察覺藥湯已被做了手腳,依舊按照樂氏的吩咐,將藥湯煎好,端去給母親服下。
當天夜裡,吳氏便出現了寒戰不止的症狀,沒過多長時間,便氣絕身亡。陳家上下都以為吳氏是因病去世,便按照規矩,為她操辦喪事。可阿貓卻隱隱覺得不對勁,她回想起當天在廚房裡的種種細節,心中斷定,母親是被嬸嬸樂氏害死的。
入殮那天,阿貓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悲憤,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指著樂氏大罵,揭露她的罪行,還威脅說要將她與祖父陳湧金之間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公之於眾。這一下,可把樂氏和陳湧金嚇得不輕。他們深知,此事一旦傳出去,整個陳家都將顏麵掃地,家族的聲譽也將毀於一旦。
樂氏驚慌失措地找到陳湧金,兩人在密室裡商議對策。陳湧金雖已年邁,可在家族中向來是說一不二,心狠手辣。他咬咬牙,決定痛下殺手,保住自己和樂氏的名聲。於是,他派了一個名叫高宏道的家丁,將孫女阿貓抓到柴房。
阿貓被帶到柴房後,心中充滿了恐懼,但她依舊勇敢地質問高宏道為什麼要抓她。高宏道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說她與自己有染。阿貓一聽,頓時怒不可遏,破口大罵,罵高宏道誣陷自己,罵祖父和嬸嬸的狼心狗肺。
陳湧金隨後走進柴房,看著眼前憤怒的孫女,心中沒有一絲憐憫,隻有無儘的恐懼和憤怒。他惱羞成怒,示意樂氏將阿貓按住。樂氏如同一頭發狂的母獸,撲上去死死地按住阿貓。陳湧金則親手拿起一根一尺來長的鐵釺子,惡狠狠地從阿貓的嘴裡插入,直貫腦後。
阿貓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不甘和絕望,身體在痛苦地抽搐了幾下後,便沒了動靜。陳湧金和樂氏看著阿貓的屍體,心中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如釋重負。他們連夜將阿貓的屍體埋於荒郊野外,轉天對外聲稱,阿貓得了失心瘋,夜裡自行離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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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紙終究包不住火。阿貓在靈堂裡咒罵樂氏的那些話,被不少人聽了去。一時間,坊間議論紛紛,大家都猜測是陳湧金和樂氏害死了阿貓。陳湧金得知後,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利用自己族長的權力,將族中凡是質疑他的人,一律逐出族籍,趕出慈溪。
慈溪縣令黃兆台,平日裡就與陳湧金往來密切,收了他不少好處。在陳湧金的打點下,他將此案擱置一旁,不予理會,使得陳湧金與樂氏得以逍遙法外。
然而,正義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這件事很快傳遍了整個杭州,引起了軒然大波。杭州府衙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不得不將此案奏報給朝廷。朝廷得知後,要求複審此案。浙江巡撫楊邁功接到命令後,派得力下屬許仲元,會同寧波知府姚秋坪,合力查辦這起震驚朝野的殺人案。
寧波知府姚秋坪,是個平庸無能之輩,自知沒有能力查清楚此案,因此在辦案過程中,處處都聽許仲元的。許仲元心思縝密,他深知慈溪各處衙門可能會偏袒陳湧金,甚至會幫著他銷毀證據、藏匿證人。
經過深思熟慮,他認為不能依靠慈溪當地的人來辦案。思來想去,他想起了一個人——邵公道。邵公道為人耿直,做事公道,在當地頗有名望,當時在天一閣管理書籍,擔任學院吏,雖是個不起眼的文職小吏,卻有著一顆正義之心。
許仲元找到姚秋坪,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姚秋坪一如既往地點頭同意。於是,許仲元即刻派出心腹,找到邵公道,將查辦此案的重任托付給他,並詳細地授以方略。
邵公道深感責任重大,他不負所托,四處走訪調查,曆經艱辛,終於查出阿貓是“鐵釺自口貫其腦”而死,同時還查明阿貓的娘吳氏是中毒而死。他將這些重要線索,一一向許仲元、姚秋坪兩位大人做了稟報。
許、姚兩位大人得知後,立即發出飛簽火票,緝拿陳湧金和樂氏到堂。然而,大堂之上,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故。陳家的家丁高宏道,突然主動到堂自首,聲稱自己與阿貓做出過有違人倫之事。他還說,阿貓死前剛剛早產下一個死嬰,埋於某處,而陳湧金怒殺阿貓,是大義滅親的行為,不但無罪,還應當予以嘉獎。
這突如其來的反轉,讓許仲元、姚秋坪一時手足無措,案子陷入了僵局,不知該如何審下去才好。就這樣,案子一拖就是一個多月。
就在眾人都感到絕望的時候,事情出現了轉機。一天,一個叫陳吳氏的婦人來到公堂,聲稱自己是陳家的女傭,她有證物可證明阿貓是清白之軀。她拿出的證物,是一卷“騎馬布”,這是女子來月事時所用的物什。
陳吳氏說,這是阿貓遇害前一個月用過的,既然月事剛過去一個月,又怎麼會誕下死嬰?她願意以身家性命證明阿貓的清白,同時要求與高宏通當堂對質。
高宏通被帶上堂後,看到陳吳氏,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陳吳氏指著他的鼻子,怒罵他昧著良心誣陷阿貓。高宏通被罵得癱軟在地,抖如篩糠,不等對他用刑,便竹筒倒豆子般,將一切都招供了出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受陳湧金和慈溪縣令黃兆台的指示,他才自認“奸夫”,誣陷已死的阿貓。
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最終的判決如下樂氏蛇蠍心腸,殺人滅口,罪大惡極,判處斬立決;高宏通助紂為虐,誣陷他人,流放邊疆;黃兆台收受賄賂,瀆職枉法,革職查辦。
而陳湧金,卻因為“年逾古稀”,按照律法“按例免罪”。這個作惡多端的老家夥,竟然逃脫了法律的製裁,依舊能夠安享晚年。
然而,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此案查明後,人們義憤填膺,晝夜堵在陳家的高門樓前咒罵。陳湧金被罵得一病不起,很快便一命嗚呼。這個曾經在慈溪呼風喚雨的大家族,也因此案元氣大傷,逐漸走向了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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