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宮主聽得這麼一個名號,心頭禁不住一陣狂跳“自古以來,凡是能以先生自稱者,必不簡單!”
慧殊公主道“他確實不簡單。”
三宮主暗暗稱奇。
――麵前的少年分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最多也就是和慧殊姐姐一般大的年紀,然而這少年不但以“先生”自稱,還以“詭計”為號,這不簡單又得不簡單到什麼程度?
如果換作其他少年在三宮主麵前這麼自稱,三宮主一定會覺得這個人太狂,太不知天高地厚,可這少年卻沒有讓三宮主這麼想。
尤其是在慧殊公主附和之後,三宮主更加認定這少年是有真才實學的。
自號詭計先生的白衣少年似是看出了這一點,灑脫搖扇道“簡不簡單還是二話,主要是不能辜負這一趟江湖之行。”
三宮主心中略有所感,看了看詭計先生,又看了看慧殊公主,問道“姐姐與先生這一趟南下,並不隻是為了禹門大會?”
慧殊公主道“是的。”
三宮主道“那還有什麼事情呢?不知道淩音能不能幫得上姐姐的忙?”
慧殊公主的目光中露出滿滿的疼惜之色,仿佛麵前立著的人兒真的就是和自己自一個娘胎裡出來的親姐妹,攬著三宮主的香肩,柔聲道“淩音妹妹的心意,姐姐心領了,隻是這件事淩音妹妹還真是幫不上什麼忙。”
三宮主聽了這話,臉色莫名變得低沉,頭也跟著垂了下去。
慧殊公主見了三宮主這副模樣,隻覺是自己不小心說錯了話,暗自想了想,卻又不知錯在哪裡,隻得問道“淩音妹妹,這…這是怎麼了?”
同樣看著三宮主這副模樣的詭計先生笑道“三宮主不用多想,你慧殊姐姐並非你想的那個意思。”
慧殊公主不明所以“什麼意思?”
詭計先生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三宮主不過是覺得我們不讓她幫忙,是因為我們嫌棄她現在手裡的勢力不像往日那麼雄厚。”
慧殊公主頓覺有些頭疼,歎息著罵道“傻妹妹,你這都想到哪裡去了,姐姐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姐姐不讓你幫忙,是因為這件事你真的幫不上呀,要是你能幫的上,姐姐巴不得找你幫忙呢,那樣姐姐就能多些時日與你相處了。”
詭計先生補充道“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三宮主本就事務繁忙,如今的冷豔宮,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事務都是由三宮主在處理,根本就抽不開身,若是在給三宮主加重負擔,那可就不是你慧殊姐姐的作風了。”
三宮主甚是汗顏,懦懦道“看來…確實是淩音想多了…”
慧殊公主佯裝出生氣的樣子“不僅是想多了,還有些看不起姐姐,為了懲罰你,你得陪姐姐好好喝幾杯。”
說著,並拉著三宮主的柔荑向石桌走去。
方到豆蔻年華的三宮主從來沒有喝過酒,但此刻並未推脫。
慧殊公主翻開杯盞,提起酒注,親自為三宮和詭計先生斟了一杯酒,然後也為自己斟了一杯。
看上去,好像她才是今夜的東道主。
詭計先生嗅著彌漫在月色裡的酒香,沉醉似的讚道“好酒,好酒。”
慧殊公主舉起杯盞,向三宮主道“當然是好酒,因為這是淩音妹妹為我們準備的酒。”
三宮主麵帶怯色,緩緩的舉起杯盞,道“慧殊姐姐,淩音還是第一次飲酒,等會淩音若是飲得醉了,慧殊姐姐可不能笑話。”
慧殊公主笑道“姐姐怎麼舍得笑話淩音妹妹呢,姐姐最多也隻會把淩音妹妹喝醉的樣子畫下來,然後帶回去留個紀念。”
三宮主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笑聲中,兩人輕輕一碰杯,各自一飲而儘。
詭計先生看著三宮主被美酒嗆的連連掩唇咳嗽的樣子,笑道“三宮主可能有所不知,其實你慧殊姐姐也是第一次喝酒。”
平複下來的三宮主詫異道“慧殊姐姐也是第一次喝酒?”
慧殊公主若無其事的點頭。
三宮主道“那慧殊姐姐怎麼喝的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卻喝的想吐呢?”
慧殊公主勉強一笑“可能是因為…姐姐聞酒味聞得太多,已經習慣了吧。”
三宮主道“還有這樣的事?”
慧殊公主笑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嘛。”
三宮主也不糾結這個問題,忽的向慧殊公主靠近幾分,壓低聲音道“慧殊姐姐,淩音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呀。”
慧殊公主道“當然可以,淩音妹妹的問題姐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三宮主將聲音壓的更低“慧殊姐姐能不能告訴淩音,那件淩音幫不上忙的事情是一件什麼樣的事情呀?”
“這…”
慧殊公主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下意識的看了看還未就坐的詭計先生,等詭計先生會過意,微微一點頭,這才故作輕鬆道“其實也沒什麼,都是一些與我們姐妹沒什麼關係的事情。”
三宮主好奇道“到底是什麼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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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殊公主沉吟了一會,神情漸漸凝重起來“淩音妹妹有沒有聽說過風衍圖?”
三宮主聽得“風衍圖”三字,芳頰上瞬時露出驚訝之色“風衍圖?那不是慧殊姐姐家的不世密寶嗎?”
慧殊公主道“風衍圖不僅是姐姐家的不世密寶,更是我們大遼國的鎮國之寶。”
三宮主道“傳聞上古大神遺留下來的河圖能重塑過去已經發生之事,而不知出處的風衍圖卻能推衍未來將要發生之事?”
慧殊公主道“這個傳聞並不假,風衍圖就是用來推衍未來之事的。”
三宮主道“姐姐這一次南下,難道是與風衍圖有關?”
慧殊公主站起身緩緩向對月的樓邊走去“何止是與風衍圖有關啊,完全就是由風衍圖所起。”
三宮主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不由的跟著走了上去。
慧殊公主俯瞰著燈火儘歇的洛陽城,道“風衍圖一直懸在我朝禁宮的密閣當中,由曆代先皇親手傳承,就連姐姐也不曾親眼見過;姐姐隻知道,父皇每隔十年便會請精通卦卜之術的智者開一次圖,十年前開圖的是一位出自雲夢山的絕世高人,而今年開圖的便是與姐姐一同到訪的詭計先生――”
三宮主沒有去想那位來自雲夢山的絕世高人到底是哪一位高人,隻是對如此年輕的詭計先生便能為北國皇帝開圖一事略感驚訝。
慧殊公主接著道“這兩次開圖雖然間隔了整整十年,可圖中推衍出來的事情卻是一模一樣的。”
三宮主道“是什麼事情能讓風衍圖重複兩次?”
慧殊公主轉過身來,一字一句的吐出八個字“乾坤顛覆,天下大亂!”
“乾坤顛覆,天下大亂?”
剛聽到這八個字的三宮主,很是吃驚,但片刻之後又恢複了平靜“也是,南方朝廷已然腐朽不堪,皇帝昏庸無道,奸臣禍亂蒼生,這些年江湖上的腥風血雨都是由他們親手掀起來的。”
慧殊公主道“然而風衍圖中的天下,卻不僅僅是南方朝廷的天下。”
三宮主心頭猛然一跳“風衍圖中的天下是…”
慧殊公主道“是整個天下。不管是南方朝廷,還是北方朝廷,都包括在這個天下當中。”
三宮主滿麵駭然“北方朝廷也會大亂?”
慧殊公主道“是的,姐姐得知這件事的時候也是和淩音妹妹一樣的反應,不過姐姐確信,風衍圖絕對不會出錯。”
三宮主沉吟了一會,問道“那這個亂――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慧殊公主搖頭道“風衍圖並沒有沒有呈現時間,若是有呈現那事情倒是好辦了。”
三宮主又沉吟了一會,在問道“這個世間的任何事都是需要人去做的,那個讓天下大亂的人可有線索?”
慧殊公主道“線索是有。”
三宮主道“是什麼線索?”
“方向――”
慧殊公主緩緩側過頭,看向了月色最為深邃的東北方向“風衍圖合圖時的畫麵,呈現的是一座山,據數次查探,那座山的位置是在姐姐那邊的正東方。”
三宮主的目光也投向了東北方向“慧殊姐姐那邊的正東方,在淩音這邊就是東北方――”
東北方有什麼?
詠月樓的東北方,有水也有山。
水是猶如玉帶般出城而去的洛水。
山是一座接著一座,一層連著一層的群山。
群山阻遏了洛水,讓流淌的數千年的洛水在出城四五裡後轉而流向了東方。
山水之間,霧氣升騰,風起雲落,讓那兒的月色猶顯深邃。
三宮主不但從那兒看到了山水,看到了月色,還看到了一些更為遙遠到的東西。
一看到那些東西,三宮主的芳頰上便湧出了擔憂之色“淩音知道了,那座山的位置是在幽州――”
慧殊公主道“淩音妹妹猜對了,那座山的位置就在幽州境內。”
三宮主道“幽州地界有兩大勢力,一是盤踞在逐鹿城由那位南唐遺老創立的天下會,一是五大世家中唯一幸存至今的燕氏一族…”
慧殊公主頓了頓,忽的歎息道“創立天下會的超逸主雖有一身英雄氣概,卻已年過百半,時不多矣;名列江湖五大世家的幽州燕氏雖然聲名顯赫,卻也實力漸消,人才凋零。淩音妹妹若有興致,不妨幫姐姐分析分析,這兩大勢力哪一方更有可能成為禍亂天下的根源?”
三宮主沒有立即答話。
對於這個問題,三宮主無疑是要傾向於那位盤踞在逐鹿城的南唐遺老的。
彆的暫且不說,隻從那位南唐遺老將盤踞地址選在逐鹿城,給創建的勢力取名為“天下會”這兩點就可以看出那位南唐遺老的野心;更何況三宮主已收到不少線報,有許多南國的江湖勢力正計劃北上投奔逐鹿城的那位南唐遺老?
隻不過這都隻是一個猜測。生性善良的三宮主為了維護冷豔宮的地位,雖在摘星樓上和二姐姐說了要關注近期江湖時局的變化,要提防逐鹿城的那位南唐遺老,但並不想因為這些就將那位南唐遺老定義成禍亂天下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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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定義所帶來的後果太過嚴重。
北方朝廷一旦認定逐鹿城的那位南唐遺老是禍亂天下的根源,那整個天下會,乃至是整個逐鹿城都將會被徹底鏟除。
三宮主不想看到這樣的後果,又不得不回答慧殊公主的話,猶豫了好半天,隻得如實道“慧殊姐姐,這件事…淩音不好分析…”
慧殊公主也不勉強,轉向詭計先生道“既然淩音妹妹不好分析,那我們就請詭計先生來分析分析吧。”
許久沒有說話的詭計先生苦笑著搖頭,意味深長的道“二位之間的探討,為何要波及在下這個無辜者呢?”
慧殊公主會心一笑“這不是怕冷漠了先生嘛。”
詭計先生道“怕冷漠在下是假,為三宮主解惑到是真。”
慧殊公主道“先生既已知曉,又何必說的這麼直白?”
詭計先生抬頭望了望銀輝滿步的夜空,笑道“麵對冷豔宮有史以來最為與眾不同的一位宮主,在下想不把話講的這麼直白都難啦,也罷,今夜即得三宮主盛情款待,又有如此月色相伴,借興說一說那幽州之事卻也無妨――”
三宮主心知這年紀輕輕便能開啟風衍圖的詭計先生定有遠見,隨即也將目光投來,等待著詭計先生的高論。
“正如二位所言,如今的幽州地界上虎踞著兩大勢力,一是創立天下會的超逸主,一是名列五大世家的燕氏一族,這兩大勢力無論哪一方都不可謂不是盛名遠播、各負風流,若說禍亂天下之根源乃是出自幽州,那必定是由這兩大勢力所起。”
詭計先生不急不慢的在月色下踱著步,接著道“然而這種說法隻不過是非常主觀的一種臆想,站在客觀的角度來說,隻因這兩大勢力今日的名望與地位便將其視作禍亂天下的根源,未免也太過偏頗…”
三宮主仔細的聽著。
她聽得出詭計先生的話,話裡有話。
詭計先生有感而發的抒了一口長氣,道“自古以來,凡是欲成大業者,確需借助於名望與地位,可並非所有坐擁名望與地位之人,都能成就一番大業;因為,真正能成大業者,還需借助一樣東西,這樣東西比名望與地位更為重要——”
有所領悟的三宮主大概猜出了那樣東西是什麼,但那樣東西一直都是不擅權謀的三宮主所忽略的,一下子要說起又不知如何去說,隻得欲言又止的吐出兩個字來“是…是…”
詭計先生看著三宮主笑了笑“是人心!隻有得到人心,才能得到大勢,隻有得到大勢,才能成就一番真正的大業,否則最終的結局注定是功虧一簣,一敗塗地。”
三宮主詫異道“先生的言下之意是說,逐鹿城的超逸主和幽州城的燕氏一族不得人心,不具備成就一番大業的條件?”
詭計先生搖著詩扇道“至少當前還不具備。”
三宮主難以認同這個說法,想要說出自己的觀點卻又怕駁了詭計先生的麵子,隻得把到了口頭的話給咽了回來。
不料,詭計先生自己卻笑問道“三宮主可是覺得在下說的有欠妥當?”
三宮主從未撒過謊,更不擅長偽裝,隻得點頭承認。
詭計先生道“三宮主認為超逸主和燕氏一族還是頗得人心的?”
三宮主並不否認,再次點頭。
詭計先生轉過身行出數步,向著皎潔的月色朗聲笑道“不錯,從三宮主所處的角度來說這兩大勢力確實是頗得人心,尤其是那一手創建天下會的超逸主,寧願背離故土投身北國也不肯歸順南朝,硬憑一己之力讓南唐遺風留存至今,如今的超逸主雖已年過百半,卻仍懷有吞吐天下之誌,一身英雄氣概非但沒有衰退,反而更顯鐵骨錚錚,更為讓人欽佩;至於世居幽州的燕氏一族,其榮光雖已遠不如往日輝煌,其風采更不能與往日相提並論,但有一點誰都不可否認,那就是燕氏一族終究是江湖五大名門之一,並且還是唯一幸存的一家,如此世家名門其關係必然盤根結錯,倘若有朝一日借勢振臂一呼,出現一呼百應之局麵也並非不可能——”
三宮主芳頰上的詫異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解的猶疑。
詭計先生既然將形勢看的這麼透徹,又為何會認為超逸主和燕氏一族不得人心?
詭計先生剛才說這是站在三宮主的角度來說的,三宮主的角度是怎樣的一個角度?難不成換一個角度,超逸主和燕氏一族就不得人心了?
三宮主沒有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