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多年前的十三王之亂,你想必多少知道些。”
許龜年壓低了聲音。
“當今聖上一係原是旁支,若非有易、後、風三氏支持,恐怕無法繼承大統。”
“為此,孝帝立琅琊、河間、淮陽三國,留下金口玉言——三家王業,天地可奪,蕭氏不可奪。”
“所以那是二百多年前的事了。”
洪範回了一句。
“是啊,金口玉言畢竟不是金玉,而哪怕金玉本身,也不足以恒久。”
許龜年哂笑道,沒有反駁。
“但除風家外,易後二家武聖依舊駐世,這才是關鍵。”
“三家同氣連枝。”
“彼二聖明言,王可換,王業不可廢。當代淮陽王即便廢黜,也隻能換另一個風家人。”
“是以朝廷不能直接插手。”
說到這裡,堂堂天機橫斷也露出棘手的神情。
“但淮陽國已經義軍四起、烽煙處處了。”
洪範說道。
“朝廷不給出路,百姓會給自己找出路。”
他前幾日接應的義軍論規模尚且排不上號,但已存續近兩年之久。
“哈哈,你怎知道這就不是朝廷給的出路?”
許龜年笑道,意味深長。
“三家王業蕭氏不可奪,卻沒說萬民不可奪;尤其是風間客正在閉死關。”
“所以淮陽國事,朝廷其實一直在管;如今涼州事畢,還要大管特管。”
他指了指桌邊水壺,示意水冷了。
洪範默然運轉炎流功。
他覺得自己聽明白了不少。
技術上來說,無非是蕭氏動不得風氏,隻能待其失鹿於野,再複得之。
但是非黑白,在這個邏輯中已然斑駁混淆。
在淮陽國這些年的淪落、淮陽王這些年的奢狂抵達臨界前,朝廷想必扮演的是推手角色。
所謂欲使人滅亡,必先使人瘋狂。
隨著位置的上升,洪範發現入眼之世事,再難有一件可以用簡單對錯去框列。
水開了,蒸汽爭先恐後地擠出壺嘴,嗚嗚作響。
“剛剛這番話,對你倒不是白說的。”
許龜年突然前傾身子,開口道。
“淮陽百姓苦。”
“伱既然如此掛心,不知願不願意為他們做點什麼?”
洪範輕易聽出了這句問話的危險性。
與此同時,那棵裸死於野的大榆樹又浮現在他眼前。
數日前曾見的暮日早就在淮陽國落下。
但依然高懸在洪範心中。
“請提督明言。”
洪範回道。
不是為了救誰。
隻是練了武。
隻是氣不順。
“州部要送些人南下,本來是自內部遴選——緹騎到底還是隔了一層。”
許龜年答道。
他原以為洪範會遲疑很久。
有些事不僅僅是答應不答應,聽了便有因果。
“但如果是你,以你的能力武力,以我對你的信任,倒可以特事特辦。”
許龜年沉凝片刻。
“要我做什麼?”
洪範問道。
“解民倒懸,刺殺官僚,瓦解朝政……隨便你做什麼。”
許龜年隨口說道。
“簡而言之,兩個字,造反。”
這是個沉重而嚴肅的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