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西京城淋濕於酷熱,有彆於其他時候的美。
蟬鳴聲催動潺潺河水,與水底苔蘚合流,昭顯出波動的綠。
河畔,灌木叢整齊羅列,用蝴蝶的金藍顏色調和月季花瓣的淺緋。
而街巷之間,自春天的跳脫稚嫩中沉澱下來的新樹,已綠得森然厚重。
沈鐵心撩著車簾,欣賞著驕陽照耀下鮮明璀璨的一切,未曾見路人敢看她第二眼。
從記事起,不需彆人告知她就知曉自己與眾不同,並在比照間明了其他人的庸俗。
劉興賢是西京最高貴的公子,敖知弦是西京最鮮豔的顏色,蘇佩鋒是西京最出挑的俊傑……
因為有她,他們成了陪襯。
如此孤芳自賞琥珀般封裝了時光,直到被一把無名斷劍斬碎。
第一次,沈鐵心這個名字成了其他人的陪襯。
在很短的時間內,她體驗學習了恐懼、回避、好奇、適應等等感情,意識到世界的旋轉原來有自己之外的支點。
隨後沈鐵心成為了天南行的董事,磕磕碰碰地學習實務,在眾多誇讚中成長——這些誇讚不是下對上的恭維,也不是老對小的哄愛,而是對幼苗發芽生長真切的認可,漸漸填補了揮霍年華附贈的空虛。
正月,洪範南下勝州。
沈鐵心持續關注著他的消息。
畢竟這家夥是商行不可或缺的核心。
五月,洪範安全歸來。
天南行諸事順遂。
正和三十一年六月十一的下午,沈鐵心的馬車停入朝日府。
她與洪家的侍衛們微微頷首,熟門熟路地獨自往書房去。
走入庭院的時候,沈鐵心發覺裡外無人值守,隻遠遠聽到風中有零碎笑聲。
一個陌生女聲在說話。
“周公……你這有紫霄……氣息,我……過來看看……”
沈鐵心撚住飄飛的白色鬢發,加快腳步。
“洪範?”
她在書房階下稍停,揚聲問道
“進來吧。”
熟悉的聲音傳出。
跨過門檻,沈鐵心見青年一如尋常坐在太師椅上,而書房一側的軟榻上靠著一位英年女子。
竟是位未曾見過的美人。
“這位是?”
沈鐵心手裡攥著文書,腳趾緊緊叩住了鞋底。
“這位是當朝長公主、勝遇軍統帥……”
洪範起身介紹,未說完,被打斷。
“本宮蕭楚。”
蕭楚笑道。
“這位應當是沈家世妹?”
她未曾見過沈鐵心,但早聽說過這位涼州第一美人——當年這人沒能與二弟結緣,一方麵自是有皇後阻撓,還有個說法是這位白發美人看不上她那平庸的弟弟。
“殿下何時來的西京?”
沈鐵心莫名失措,脫口的第一句話已經失禮。
但她沒意識到這一點,隻想著方才風中的自稱明明是“我”,現在卻成了本宮。
“來了未久,很快便走。”
蕭楚隨口回道,起身出門。
“你們聊,本宮不打擾。”
書房裡恢複到兩人。
沈鐵心強壓心中毛刺,板著臉與洪範交涉,仍不自覺瞥向方才蕭楚靠過的軟榻——這木榻竟如此沒有骨氣,那公主明明走了已久,卻還臻存住她的曲線。
閒雜事不費多少功夫。
沈鐵心出了朝日府坐上駿馳行最新款的豪華車。
車輪與馬蹄顛簸,懸掛起伏,她的心也隨之恍惚。
如此多年,沈家大小姐在涼州無雙無對,未見其匹。
直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