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三十一年,六月十九。
賀州西南,午後。
赤相大平原的天空高得讓人悚然。
正西方,橙紅色的嶙峋薄山一簇簇扡插在戈壁大荒,好似燃燒在地平線上的固態烈火。
北麵,河流濃重如鉛汞,彎刀般斬向東南。
森林世代居住在河水兩岸,懷抱著人類開墾出的棉花田。
兩畦碧綠間,五六人走成一列,最前方是一位頭戴鬥笠、身材矮小的山羊胡老者。
“這就是老夫所說的赤相沙壤土,與賀州外的土壤都不同。”
老者伸出粗糲大手從棉花根抓起一把沙土。
“你是沙世界星主,老夫就不在土質這方麵多嘴了,總之要種棉花最合適的就是沙壤土與輕粘土。”
他將沙壤揉碎拋回葉間,回頭看向洪範。
後者一身大紅金線武服,頭戴方頂硬殼襆頭,望之如朝日升雲,昂揚熱烈。
“步聖,這裡的棉田畝產能有多少?”
洪範恭敬問道。
“老夫問過曾家的管事,畝產過千斤是有的。”
步天澤捉住一棵長勢良好的棉株拔起,細細打量對稱的五角形葉子,露出笑意。
“賀州種棉有三好。
第一是方才說的土好;
第二是棉種好,經過多年雜交根部的再生能力很強,哪怕受損了也能快速修複;
第三是氣候好,日照時間長使光照充足,空氣乾燥、雲量少使晝夜溫差擴大,這兩者均有利於棉花纖維積累,提高棉線品質。”
他絮叨完,將手中植株小心種回。
“總之要做紡織生意,天下確實沒有比賀州更合適的地方了。”
在棉田沃野中考察了一個多時辰,一行人沿著河流折返往東,黃昏時分抵達水心城。
此城建在賀州兩條大河良水與烈河的交彙處——後者正是洪範下午所見的那一條,下西北走東南,因撕裂了赤相平原而得名。
今日的晚宴為新設紡織商行“景煥行”而辦,地點在水心城第一世家曾家,規格極高,一張整木橫切的大桌旁坐了二十餘人。
赴宴者除洪範、術聖步天澤,以及臨時趕到作為代表的胡莊外,還有洪範前兩日才見過的賀州大監造梅承雪,以及賀州南部三大世家、兩姓豪強的核心人物。
幾日奔走協商,商行製度已定。
洪範占一成股份,器作監三成,另有五成散在賀州尹、秦、曾三個世家與兩姓豪強之間,最後剩下的一成則屬於蕭楚個人。
其中前兩方出技術,中間五方出資金、地皮、人脈,唯有蕭楚一人暫時做了無本買賣。
一席之上,共有一位二界天人、三位元磁(包含步天澤)、七位先天,囊括了賀州南半部最為重要的部分麵孔。
但洪範一人東來,並未感到任何輕視。
初次見麵,哪怕尹家天人、秦曾二位元磁對這位過分年輕的涼州後輩也頗客氣。
這一方麵是步天澤與梅承雪在賀州人脈深厚,縱橫捭闔打好前站——能讓尹家的二界天人、位列地榜二十二的“雲上峰”尹蓮峰親來赴宴,絕非一般人能夠做到。
其次洪範自己聲望隆盛,不說幾門超品殺法,隻憑這幾年的戰績與武道進境,已被廣泛認為是未來的天驕榜首、元磁宗師。
人的名,樹的影。
穿越近五年,他積蓄的動能越來越大,推動事情再不似曾經那麼費力。
陳酒開壇。
銀筷與細瓷碰觸出冷脆的聲音。
“聽聞洪小友是第一次來賀州,印象如何?”
主家曾英瓊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