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
正午,陽光熱烈,帶腥味的海風摩擦摩挲著野地。
鶴皋縣外二十裡,項莊內最大的宅子被差役封鎖四麵門戶,翻了個底掉。
“耿頭,你彆說這宅子外頭看著破落,內裡卻都是大戶人家才有的陳設,床、椅、屏風用的全是上品紅木。”
一個矮壯捕快嬉笑著穿過院門,手裡提溜著個瘦削青年。
“地窖找著了,就在後院,裡頭堆滿了鹽袋,少說幾千斤;這小子是項家老三,縮在馬廄角落的草堆裡,還好我眼尖。”
他麻利稟報,隨手把青年甩在地上。
“做的好,你再往每間房裡仔細過一遍;這案子是鹽運判丘大人請縣尊協辦,不能有錯漏!”
耿赤手按刀柄,吩咐道。
“明白了,我這就去。”
捕快得令便走,沒幾步便注意到石磚上披頭散發跪著的錦袍中年人正冷眼瞧著自己,挑釁哂笑。
“嗬,老小子你不服罪?”
他停下腳步,雙手叉腰逼問道。
“服罪?我何罪之有?”
錦袍人昂然反問。
“你販賣私鹽,悖逆大華律,至少昧去幾千兩鹽稅;瞧瞧你屋裡那些奢侈物件!”
捕快暴喝一聲。
“蠢物,鹽清清白白哪有官私?”
錦袍人被倒縛雙手,麵上卻毫無懼色。
“稅收不收得上去又如何,無非是那些擺件擺在官老爺家還是我家的差彆,你個下九流的差役急個鳥?”
聽到老父親這般說話,癱在地上的項老三嚇得呼吸都要停了。
而捕快自是大怒。
“你這隻老龜,朝廷收稅為天下公,你隻為一己私利……”
他一步蹦過圍欄,人沒到又被打斷了話語。
“我為私利,卻比朝廷更公道——百姓從我這買鹽,比買官鹽省了何止一半?”
錦袍人嘴皮子快得驚人。
“你們剿滅鹽販的功勳,代價都是吃不起鹽的餓殍;至於什麼大華律政……”
他冷笑一聲。
“無非是害一人以利一人的血賬本罷了!”
“老頭子你發什麼瘋?”
項老三再聽不下去,猛地支起身子,顫聲罵道。
同一時間,他老爹已被捕快一個耳光扇倒在地。
“什麼害一人利一人,放你娘的狗屁!”
捕快擼起袖子,瞥見錦袍人花白發絲下帶翳的左眼,不屑恥笑。
“莫說你爺爺以力服人,今兒還就和你杠上了!我問你,今年初新出的《教民榜文》規定鄉老調解糾紛可免賦役,不是善政?”
“你可知道由此催生多少冤案?就在上月,隔壁屠堰鄉的屠四兒被謀奪了田產,就為了鄉賢的免賦,被強行調解撤訟,這是善政?”
錦袍人不假思索,竟對答如流。
“依我看,這《教民榜文》根本是具活枷——這頭放了位‘義民’,另一頭可不得絞死個‘刁民’?”
“這……”
捕快一時間難以辯駁,趕忙換了話題。
“去年漢州大災,朝廷調撥賑災銀,這總是善政了!”
“嗬,不過朝三暮四的把戲。你這庸人兩隻呆眼隻看到漢州災區的年賦免了,那災銀又從哪來?”
錦袍人凜然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