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9月30日,羅貝爾的傷勢已經近乎痊愈,完全可以駕機升空。然而莫斯科的秋天卻不像華盛頓的那般明朗怡人,一陣秋雨過去,野戰機場頓時就變成了爛泥潭,羅貝爾帶僚機升空訓練的計劃自然泡湯了。
清早起來看到機場成了沼澤的羅貝爾無奈,隻能脫下飛行員夾克,再披上蘇軍下發的頗能禦寒的褐色軍大衣,去飛行員俱樂部給自己的兩個僚機“講理論”。
他穿著俄式的軍靴,像個俄國人一樣大步邁過一個又一個泥坑,淡然地麵對拂麵的寒風,但當他推開軍官俱樂部的門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的“粗獷”在真正的俄國人那裡什麼也不是。
“喝杯酒暖暖身子吧,中隊長。”
他的僚機康斯坦丁少尉殷切地將一小杯伏特加擺到了他的麵前,沒有向他敬禮。
現在法國與俄國飛行員的軍銜仍舊不匹配,羅貝爾兩次向上級打報告都被拒絕,連多米尼克中校都沒辦法,他這才發現儘管到了非洲,法國軍隊仍然頑固地保留著一些令人討厭的傳統。
正如比約特中尉所吐槽的,戴高樂將軍所代表的‘少壯派’軍官在1940年幾乎被德軍一網打儘,跑到英國來的軍校生固然不少,但他們算是“少壯派”嗎?分明隻能算是“娃娃派”!那些娃娃臉的新軍官在老軍官麵前大氣都不敢喘,甚至還被各種欺辱打壓,哪怕經過一年戰鬥的他們中有不少人的能力已經無限趨近於那些徒有虛名的前輩了。
德內爾對這種情況是厭惡到了極點,特彆是在經曆了不算愉快的敘黎戰役之後。在被抬上英國人的船之前,這位戴高樂的忠實戰友還不忘拜托自己的下屬(參謀長德席爾瓦和喀麥隆第一團代理團長瑪麗·科尼希)提醒將軍,必須儘快推動自由法國軍官團年輕化,任由竊據高位必將導致軍隊批量生產出如甘末林那樣的庸才。
而且鑒於自由法國掌握的中高級軍官素質遠低於本土軍官的悲慘現狀,能出“甘末林”都算燒高香了。
儘管短時間以內,這些家夥確實比不少缺乏經驗的新人更靠得住,但有他們在,真正有潛力、會思考的年輕軍官便很難出頭,因為老家夥們天然反感和他們戰術思維不一致的年輕軍官。
此中的道理,坐了十幾年冷板凳的戴高樂自然不會不懂。
所以他在自己最熟悉的陸軍當中首先提拔了一批年輕而富有才華的軍官,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兩個瑪麗”,瑪麗·羅尚比恩少校在傷愈後被晉升為中校,進了參謀部挑大梁,而瑪麗皮埃爾·科尼希則被晉升為準將,又一次成為了自由法國獨立第一旅的指揮官。
這次的旅可不是此前那個整編時期的過渡部隊,而是貨真價實的野戰部隊,總兵力達到了三千七百多人。科尼希接手這支部隊之後,一時間居然有些惶恐,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指揮這樣大規模的部隊,因此他特地向德內爾寫了信,向這位老上級請教“速成指揮”的經驗。
德內爾和柯尼希就此成了筆友的事姑且不提,正是由於戴高樂將軍正大刀闊斧地改革陸軍,比約特中尉才相信羅貝爾等人的要求將很快得到滿足“改革之風早晚會吹到空軍的,畢竟咱們法國飛行員的軍銜確實是太低——幾乎是盟軍中最低的,根本不能體現飛行員的價值。”
但在此之前,羅貝爾和其他自由法國飛行員們還是得麵對自己和蘇聯部下軍銜倒掛的尷尬現狀。於是乎幾人商量之後,乾脆拋棄軍銜資曆這些“身外之物”,直接像運營俱樂部一樣運營起了兩個航空中隊。
他們還給自己的行徑起了個高大上的名頭“師德長技以製德”。畢竟上次大戰中的德國頭號王牌裡希特霍芬,就真的把自己的航空隊運營成了“空中馬戲團”。
團長亞曆山大少校或許是早就得到了上級的指示,由著這群法國人折騰這個航空團,所以他以一種完全無所謂的態度對待法國人的舉措“隻要將來能打硬仗,隨便你們怎麼折騰。”
人天生反感紀律,喜好散漫,哪怕是速來以死板聞名的俄國人也是如此。“俱樂部”辦了一周不到,在不執行任務時的飛行員們相互之間完全如校友兄弟一般了,就比如說現在,自己的僚機見了身為中隊長的自己,彆說不敬禮了,屁股都不帶離開凳子的。
羅貝爾並不以為意,他像往常一樣擺手拒絕了康斯坦丁·魯吉亞諾夫少尉的“邀請”,於是後者立刻迫不及待地將羅貝爾的配額一飲而儘,臉色隨之變得紅潤起來。
“早上好,中隊長。”羅貝爾的另一個僚機飛行員,來自蘇維埃哈薩克的恰班也轉來跟他打了聲招呼。不同於嗜酒如命的康斯坦丁,慢性子恰班幾乎是滴酒不沾的。但這並非是因為他仍然遵循經文的教誨,隻是因為他喝不慣酒罷了。
“我從小就不喝酒,家人也沒有喝酒的習慣,現在隻要喝一點酒就會頭昏腦脹,看來還是少碰酒精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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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酒鬼康斯坦丁就幸運地享受了三倍的配額,但不知是他的好運引起了嫉妒,還是俄國人的死板還,總之負責團部後勤的上士梅利諾夫堅決不肯直接將三倍酒精配額發給他,因為“一人隻能領一份”,要想喝到三份,隻能讓羅貝爾和恰班各領一份,然後送給他。
這種行為讓羅貝爾想起養父在《自傳》中譏諷過的那個“陸軍守財奴”——在防禦蘇瓦鬆戰役期間,第95團1營傷亡過半,然而團後勤官卻領了該供給全營四百多人使用的物資。去領物資的準尉磨破嘴皮子也沒讓後勤官鬆口,最後還是德內爾親自跑了一趟團部,才說動團長命令後勤官全額下發物資,而非按人頭下發。
羅貝爾也在考慮,是不是和團長說一下,隻要自己和恰班還活著,就直接給康斯坦丁發三倍酒精(150克)得了,反正他的酒量大得很,而且喝酒也從不誤事。等殲擊機團正式投入戰鬥後,也就是每個飛行員每天能領到150克足額酒精時,再約束他也不遲。
畢竟養父在回憶他在1917年的經曆時總結了一些經驗“隻要有條件,就要儘量滿足部下的一切無傷大雅的需求,這不僅能夠緩解戰鬥的刺激,也能讓部下感受到你的關懷和尊重——關懷和尊重在塹壕中是無價之寶,它決定著你的部下是舍生忘死地和你去戰鬥,還是整日琢磨著怎麼趁下次進攻的時候朝你背後打黑槍。”
“今天不能起飛了吧,中隊長。”恰班少尉的俄語帶著中亞味,法語也是如此。
“我從跑道上走了一圈,估計夠嗆,從淩晨就開始下雨,地麵全泡軟了。”羅貝爾回答道。
“看樣子雨已經要停了,到中午不會被曬硬嗎?”
“如果爛泥地這麼容易就能被曬硬,滑鐵盧戰敗的就應該是英國人。”
“滑鐵盧戰役中法軍是因為爛泥地才輸的嗎?”康斯坦丁有些驚訝,“難道不是被威靈頓公爵正麵擊敗的嗎?”
羅貝爾感覺法蘭西人的榮譽受到了挑戰,他不由分說地譏諷道“你們俄國人又沒有參加那場戰役。”
“就算有大雨,法國人的炮彈彈不起來,英國人的炮彈也彈不起來吧?”
“但是我們法國人的大炮比英國人的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