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酥坊烘蒸房內,個個爐子上熱氣升騰,一塊塊噴香精致的糕點成了這裡最熱鬨的看客。場中石武被那頭發花白的老爺子製住,阿大又製住了那老爺子,三人就這麼保持著有趣的製衡。
“阿大爺爺,快把斷罪收起來。是我們不對,我們還沒付錢呢。”還是最弱小的一方打起了圓場道,“老爺子,我們一共吃了您六塊糕點,您跟我們說個價吧。”
那老爺子見石武主動求和,而抵在他喉間的長布包袱也在石武說話的時候被對麵身著藍芒的奇怪老者收了回去。那老爺子將掐在石武肩膀上的手掌拿開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他說話間更多的是看向阿大,因為阿大身上的藍芒已經不見了,他從未見過這等奇異景象。
阿大也看出眼前這個老爺子並不會武功,剛剛他按在石武肩膀上的純粹是蠻力而已,並沒有一絲內勁功法。
石武揉著肩膀回道“老爺子,我們就是慕名而來的客人而已。”
那老爺子哼了一聲道“那你們就該去前廳櫃台,而不是進來這烘蒸房偷吃!”
石武忙解釋道“我們也不算偷吃啊,我和阿大爺爺一開始就打算吃完了把錢給你們的。況且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香酥坊見人做事,我們這些老實人就該在外麵乖乖排隊。那些達官貴人隻要來了說一聲,都不用進你們的門,你們的人就會把他們想要買的直接送出去。我不想遵這個理兒,就讓我阿大爺爺帶我進來了。”
“原來是這樣。”那老爺子一聽,有些內疚地幫石武揉了揉肩膀道“孩子,對不起,剛才是不是弄痛你了。”
石武笑著道“沒事。不過老爺子您這手勁也太大了,一點都不像您這個年紀該有的力道。”
那老爺子也笑了道“我每天都要和麵揉麵,幾十年下來也就剩手上這點蠻勁了。”
石武恍然大悟道“原來您是這裡的麵點大廚啊?”
那老爺子聽了點頭道“是的。剛剛是我錯怪你了,要是按我的性子,說不定也會像你這麼做。憑什麼那幫子達官貴人可以不用排隊,來了就拿,拿了就走。”
石武疑惑道“您也這麼覺得的話,為什麼不跟你們掌櫃的說說啊?”
“說過了,以前也不是這樣子的。以前的香酥坊就是當今聖上來了,也得讓人排著隊買。可自從經曆了那件事後,就變了……”那老爺子還要再說的時候,烘蒸房的大門已經被人打開了。
這次走入的是剛剛送走太子府一行的胡掌櫃,前麵櫃台上的糕點已經賣的差不多了,他過來看看烘蒸房裡的這一批做的如何了。可他一進來就發現烘蒸房內居然有兩個外人在,他雙眼眯起,盯著阿大和石武問道“你們是怎麼進來的!門口的夥計都瞎了麼!烘蒸房是不允許閒雜人等進入的,快給我滾出去!”
此刻的阿大已經在收回斷罪的時候就將先天氣勁一並收回,所以胡掌櫃並沒覺得眼前的老人小孩有什麼特彆的。何況這胡掌櫃不是江湖中人,即便是看到了阿大的先天氣勁,也不會知道那是何物的。
那頭發花白的老爺子吼道“我看最該滾出去的人是你!”
胡掌櫃驚道:“爹,您說啥呢?烘蒸房內如果沒有您的吩咐,即便是店裡的夥計都不能進的啊,這可是您立下的規矩。怎麼該滾的人變成我了?”
一聽這掌櫃模樣的人喊那頭發花白的老爺子叫爹,阿大和石武齊齊露出驚訝之色。
隻聽胡老爺子道“你叫我一聲爹,可你有把我這老頭子當爹麼?你看看外麵的香酥坊都成什麼樣子了!”
胡掌櫃不平道“您說成什麼樣子了!現在的香酥坊是秦都糕點類一絕,每天生意好到不行,排出去的隊伍您是不知道有多長。達官貴人更是經常來關顧我們,就連太子殿下剛剛都派人過來買了糕點回去。您還要怎麼著?”
“那我問你,他太子殿下的人方才是在外麵等著買的麼?”胡老爺子問道。
胡掌櫃嗤笑一聲道“爹,您真是老糊塗了,我還能讓太子殿下的人等麼?我早就親自將糕點送出去了。興許太子殿下都已經在太子府吃上了您做的熱騰糕點。”
胡老爺子一聽就知道石武先前說的不假,他氣道“我胡遠通從十歲開始做學徒,直到三十歲開了第一個做糕點的小門麵。那時候是外麵排著隊的老百姓過來買我的糕點麵食,這才有了養活你們娘倆的錢,才能在後麵不斷地擴大門麵,直至做成今日的香酥坊。可香酥坊越開越大了,規矩卻也越來越怪了,外麵那些個老百姓還是在那排著隊,可現在隻要是個達官貴人就可以在我們這裡來了就拿,拿了就走,你每次還要阿諛奉承著,有意思麼!我們隻是賣糕點的,你整那麼多虛頭巴腦的乾嘛?”
胡掌櫃見老爺子在兩個外人麵前數落自己,臉上掛不住道“老頭子你今兒個是不是喝多了!你是快要活到頭了,但我還想拚一拚呢。我那小崽子也漸漸大了,日後讀書考學,在秦都為官還不是要靠我現在低聲下氣攀附上的關係。你以為我想這樣子麼?你看看你,一輩子隻會做糕點,我不想像你這樣子活,不想一輩子做伺候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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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遠通握拳怒道“做糕點怎麼了?做糕點就丟你臉了!”
胡掌櫃慘笑道“是啊,做糕點的丟臉麼?不丟臉。但做糕點的被那些大官欺負了隻能受著,那些大官心情好的時候叫你一聲胡掌櫃,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們連人都不是啊!我永遠都記得那一天,你這個做糕點的被人踩在腳下,還要笑著臉給人賠禮道歉。”
胡遠通聞言一怔,哎了一聲道“兒啊,那些不講理的人自有天收。我們隻要勤勤懇懇做事,清清白白做人就好了。”
“天收?彆人現在還好好地在朝堂上做著三品大官呢。不過我現在也想通了,天底下是沒有公平可言的,隻有不斷地往上爬才是對的。我隻要我家那崽子爭氣些,先考取個功名回來。到時候我再用攀上的人脈打理打理,即便是獻上這座香酥坊,我也一定要讓他當上大官。”胡掌櫃滿臉期待道。
胡遠通顫抖道“你說什麼!你要獻上香酥坊,這可是我一輩子的心血啊!你忘了你以前怎麼說的,你說你也要學著做糕點,以後把香酥坊開到秦國各地去。”
“哼,以前?老頭子,香酥坊就是我用來跟那些達官貴人攀關係的工具而已。你後來有見過我再看一眼你的那本麵點集麼?”胡掌櫃見都這樣了,乾脆把話都說開了道。
“你!”胡遠通指著自己兒子,卻說不出一句,最後隻能長長地歎氣道,“造孽啊——”
胡掌櫃再言道“不怕告訴你,以後等你孫兒考取了功名,我們一家就是人上人了,這香酥坊終究是下人做的事情,我們一家都不會再碰的。”
胡遠通聽得是咬牙切齒,雙拳緊握。
石武看不過去道“掌櫃的,你這話就說的難聽了吧。什麼叫下人做的事情!這一塊塊糕點都是老爺子的心血,不管是從揉麵發麵,餡的調配多少,都要用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一次次摸索出來,這樣才能做出現在這麼好吃的糕點。你們被官員欺負了,你說你兒子考取了功名就可以是人上人,才能不受氣。那我問你,如果皇上欺負了你們,你們是不是要更有誌氣地集結勢力來個謀朝篡位。即便是你們運氣好,給你們成功了。你們做了皇上以後確實是人上人,但天上可是有仙人的,到時候隨意下來一個仙人,你還不是要嚇得跪地參拜,你依舊是他們眼中的下人而已。”
胡掌櫃被石武這麼一個小孩說得啞口無言,笑問道“那你倒是告訴我,你遇到了這種事會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找人私下裡給他套麻袋來幾棍子,打一頓就舒服了。”石武當即說道,“你告訴我,欺負老爺子那人叫什麼,我和我阿大爺爺幫你教訓回來!”
阿大在旁邊不做一聲,他無奈地撇過頭去,想道“小武啊,怎麼這出風頭的事情你一個人占了,要動手的時候你倒是搭上我了。”
胡掌櫃見石武說話一身江湖氣,打量著他問道“你到底是誰!”
“怎麼什麼人都喜歡問我是誰啊。”石武無奈道,“我就是一個剛剛在外麵乖乖排隊,看不慣你眼中那些人上人的行為,溜進來先吃一頓的老百姓而已。”
“說了這麼多,原來是兩個偷吃的毛賊!”胡掌櫃聽了轉身就要出去喊人抓住石武和阿大,阿大的身子卻如鬼魅般閃至胡掌櫃身側,斷罪更是橫在了要出去喊人的胡掌櫃脖子處。
胡老爺子眼中現出關切之色,生怕阿大一不小心傷了他的兒子。
胡掌櫃看出阿大是個練家子,猜測他手中的長布包袱內極有可能是一把兵刃。胡掌櫃不敢向前卻有底氣道“你們可知這是在秦都,隻要我在裡麵大吼一聲,我外麵那些夥計就會找來黑甲軍!到時候不管你們是誰,都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原本還想勸阿大放過自己兒子的胡遠通一聽,氣道“他們二位是我請來的朋友。如何要怕那黑甲軍?”
胡掌櫃見自己親爹現在還幫著外人,也是氣極道“我有什麼錯!”
胡遠通點頭道“是我錯了。是我們胡家對不住你,讓你沒有生在那種皇室官家,委屈你了。”
胡掌櫃轉身看向石武道“小娃娃,你還小,很多事你都不懂。等你長大了,知道權勢大過天的時候,就會明白我今天說的做的都沒錯!”
石武突然感覺這胡掌櫃怎麼那麼像那時候要去闖江湖的自己,而自己的爹爹就像現在的胡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