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寶放棄了繼續猜測石像的身份,轉而注意到了祭台上刻畫著的各種符號。
這些符號均為石刻,有點類似最初的文字或者是用於記錄的記號。當這些記號連接起來時,名為符咒的力量在此間流轉。
百寶伸出手,慢慢探近,在將要觸碰之時,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吊橋鐵鏈扯動帶來的金屬碰撞聲。
百寶收回手,快速回過身去。
他原本的身後是那座被抽調墊板,隻剩下鐵鏈的吊橋。此刻吊橋之上,一個女孩正蜷縮抱著鐵鏈。
正確地說,是那隻妖。
女妖在脫離環淵的追擊後,一路逃回這裡。而她也是直到踏入吊橋時才發現祭台旁站了一個外人。
她不自覺發出了聲音,於是一妖一魔,就這樣不期而遇。
此刻雙方都停駐在原地,時間仿佛被按下暫停,所有的動靜都停了下來。
他們的相遇,有種林間兔子剛剛躲避了獵人的追獵,轉頭卻在自己的洞口發現了趴著等它許久的老虎。
於是“兔子”在一瞬間就像是傻掉了一動不動。
而那頭“老虎”顯然也沒反應過來。
百寶莫名地感到緊張。雖說看到女妖後讓他更加確定對方隻是一隻小妖,自己算是猜對了。但在對方一動不動地僵停住之後,他反而感到緊張了。
女妖的眼中露出一絲怯意。
就在雙方僵持的時候,女妖的身後又一人闖了進來。
江白一舉衝進來,同時大聲喝道“區區一個水下結界就想困住本大爺,門兒也沒有!小妖,趕快把人交出來,我饒你……”
江白話都沒說完,抬眼就看到吊橋對麵的百寶。此刻他們兩人分彆在吊橋兩邊,把女妖堵在了吊橋上。
“百寶?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江白瞪著大眼,驚奇地大聲問。
百寶怕他誤會,趕緊回應道“彆誤會,我跟這妖不熟,我也是剛進來不久。”
女妖在江白進來後,突然就恢複生機,整個身體抖了一下。此時她身上僅披著一塊寬大而單薄的絹布,並不能完全遮蓋住她動人的胴體。
女妖回頭瞄了江白一眼,可憐的神態中帶著幾分魅惑。
可惜不管是百寶還是江白,看起來都不是憐香惜玉的主。
江白惡瞪了她一眼,隨即抽出靈弓。
女妖頓時花容失色,直接從橋上跳入下麵的血水中。
江白急著走近吊橋,將靈弓瞄準身下血水,卻也隻見些許波紋,不見其蹤。反倒是被那濃鬱的腥臭熏得他幾乎背過氣去。
百寶也衝到了鐵索吊橋上,可橋下血水濃鬱,那女妖完全融入其中,難以判斷其所在。
此刻祭壇再次開始震動,百寶和江白踩著吊橋下的鐵索,勉強定住身形。
“好濃鬱的血氣,也好濃鬱的煞氣。”江白被惡熏得小臉通紅。
百寶則是死死盯著那逐漸翻滾起來的血水,皺著眉頭道“妖本是墮落之靈,通過不斷墮落獲得力量。當墮落到極致時便會成為失魂妖。此時的妖靈成為純粹的惡念,其魂靈甚至不被永恒夜接收。”
“她長期在血氣中修煉,靈魂早就被侵蝕,已經是個失魂妖了。”江白咬了咬牙,“該死,失魂妖可是大妖,我們被她外表騙了,不該貿然進入這血洞。現在她要以這血洞施法,我們得趕緊出去!”
“恐怕來不及了。”百寶更加握緊了吊橋上兩側的鐵索,在吊橋的瘋狂擺動中仍然定住身形。
而此刻血水正沿著石壁迅速攀爬,就像無數的血色蟲子迅速布滿了整個祭壇。在百寶和江白周圍,僅留下血紅色的一片。
但很快血水又開始迅速消退,而在血水褪去的同時,原本被血水覆蓋的石壁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像是一幅刻畫真實的畫,畫上藍天白日,黃沙滾滾,城頭上的旌旗飄蕩……
當血水完全褪去,他們發現自己不再位於祭壇之中,而是出現在了一處城樓上。腳下的吊橋鐵鏈不見,變作了灰色的石磚。
“我們進入了她的幻境?”江白迅速反應過來了。
“她耗費那麼大的力量,結果隻是把我們拖入幻境。有些匪夷所思。”百寶感到不可思議。在剛剛一瞬間,他都覺得女妖會直接對他們出手,結果對方所施展的依然隻是幻境。
妖族善於製造幻境,被稱為妖幻。那女妖在這種關頭仍然隻相信自己的妖幻之力。
“說不定她就隻會這一手呢。”江白吐了吐舌頭,“聽說妖靈幻境是基於內心而建,幻境中的意象都來自幻境中人心中的惑,亦或是心中所念。雖然可以身處妖幻的人很多,但妖幻的根本隻會以其中一人的念想而建。所以,要打破妖幻也很簡單,就是找到那個人,幫他掙脫內心的惑就是。”
說罷,江白走前兩步,伸手抖了抖城樓上插著的青色大旗,上麵赫然寫著“平陵”二字。
“這裡是平陵城,答案顯而易見。”江白笑了笑。
百寶扭頭從城樓望向遠處,雖隔著很遠,但以他的目力仍能看清前方有一支大軍正黑壓壓地靠近。來襲大軍皆身穿黑色鐵甲,戰車插著金邊黑旗,上麵赫然寫著“黑鐵軍”三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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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也知道?”百寶知道江白指的是瘋子李柔風,他意外的是江白也知道其身世。
“這種八卦早傳開了好嘛。”江白不以為意。
百寶才反應過來像李柔風這種確實算是八卦焦點,彆人知道不奇怪,他不知道才是奇怪的。
總之,他們在妖幻中回到了當年的平陵戰場。當年的平陵城是平陵王敖折雨的封地,而瘋子李柔風的父親李縱遊是這裡的守將。
這場戰爭是二十六年前的事了,彼時的李柔風隻是一個嬰兒,所以這裡並非是他的記憶,而是他的念想,他的噩夢。
所有的噩夢都是出於人心。
百寶和江白走進城樓,來往的軍士很多,但大家都像看不見他們一樣。自然,在李柔風的念想中是沒有他們的,所以裡麵的那些人看不見他們很正常。
“當年平陵一戰,不僅讓舊人們感懷,沒想到就連新人們也不能幸免呐。”江白一邊走一邊說,蹦蹦跳跳,左右看看。
“我當初也略有耳聞,黑鐵軍在當時扮演了決定性的角色。”百寶點頭。
“是啊,可是黑鐵軍自己本身也隻是一枚棋子。彆人讓它做什麼,它就做什麼,就像這次也一樣。新舊人們遷怒他們本身就沒有意義。”江白忽然站住了。
“這次?”
“嗯,和我一樣,這次打著出征魔域名號的黑鐵軍其實並不是為了討伐魔族。”江白回頭微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讓人類直接對戰魔族,除了白白送死沒有任何意義。神族以往也沒有因為討伐魔族而讓人類幫手的先例。這次神族親自到放天城,向當今皇帝獻上重禮,換取人類的行動。怎麼想都覺得有貓膩吧?”
“你先前說過你加入黑鐵軍彆有目的,莫非與此有關?”
“沒錯。”江白大方承認,“神族在白骨森林內遺失了一件神器,正被魔王利用構築法界。所謂法界,也就是在某片空間設定規則,越強大的法器,其構築的法界就越難以破除。而魔王構築的法界能夠將神族排除在外,但巧合的是人類居然不受影響。據說是因為人類曾受到那件遺失神器主人的一點恩賜,誰知道呢?總之,神族請求我們搶在魔王沉睡之時取回神器,他們會在法界周圍為我們護法。我的目的也是取得那神器,反正對神族來說隻要是人類取得便成,不管是黑鐵軍還是江白都無所謂。我也正好可以借此向神族開些條件。這就是我的目的,總之我不會阻擾黑鐵軍,我們此行算是同路人。”
隨著江白的和盤托出,一直困擾百寶的疑惑終於得到解答。黑鐵軍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討伐魔域,而是為神族辦事。
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去到魔域。但是所謂去到魔王沉睡之地去盜取神器,多多少少還是讓人感到有些擔心。
他們越過城樓後,迎麵是一個居室。
居室內的一切都是空落落的,僅有一個女人抱著孩子跪坐著在坐榻上。
女人合上眼睛,表情平靜,懷中的孩子也在熟睡中,似乎外麵不曾存在戰爭。
忽如一陣笨重的腳步聲襲來,幾名身披戰甲的副將風風火火地從百寶和江白身邊走過,跪倒在女人麵前,“夫人,末將奉將軍之命,護夫人與公子突圍,請夫人隨我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