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依舊在水下沉淪。
恍惚間,眼前出現微光,有個頭戴臉譜麵具的華服男人在眼前閃現。
是那時在橋頭的……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人間百態,如夢如幻,如露如電,本就是虛妄的。”
假麵客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響起。
白晨眼睛一眯,眼皮動了動。
“道家說,萬物生於有。萬物的創造始於萬物,生生不息。對於新生來說,過去是虛妄的,就像給破舊的木船更換木板,卻仍會把它看作原來的樣子。但它已經發生了改變,這時人的認識便是一種虛妄。”
“過去不可得,現在不可得,未來不可得。儘管人的一生都存在於不可自知的虛妄之中,但萬物的存在卻是真實的。在生生不息的進化長度中,存在的痕跡會讓虛妄的生命留下價值。”
假麵客的聲音繼續響起。
白晨突然在水下停住了下沉。仿佛那水體本來就是為其所製,他可以輕易地駕馭,也可以被其輕易地淹沒。
他呐呐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假麵客的臉譜忽然換成了一張濃墨重彩的笑臉,“你的疑問不在真假之間。你,喜歡活著麼?”
白晨愣了一下,有點恍惚。
假麵客直接道“人活著的本質,是追求享受。財富、權勢、高低,淫欲、才識、道德,等等人的一切欲念。追求享受是人性使然,如果你不喜歡活著,是你還沒享受到你所想要的。有的人為之拚搏,直到他能夠享受,有的人拚儘全力,是為了讓下一代能夠享受。”
“我這裡所說的,是普遍存在的現實。因而,它包括善的,也包括惡的。以生命的長度來丈量,它就是虛妄的。但對於個人來說,它卻是全部。”
“你一直是你,隻是在彆人口中,你忘記了自己。”
白晨驀然睜開眼睛,眼前的水體瞬間消失。
他筆直地站在演武台上,麵前是身著黑衫的老人,台下是一眾驚訝萬分的臉。
他現在不在江麵上,回到了演武台。
“我,似乎明白了。”他喃喃自語。
穀神的表情頗為嚴肅,一雙法眼冒出光亮,瞥見了白晨腹內遊走自如細小泥鰍。
恍然大悟。
百寶張著嘴巴,一臉驚訝。萬沒想到白晨居然直接破掉了穀神的心畫之術。
而其他人所驚訝的,僅是場景一下子回到了演武台,並沒想到是白晨將他們“帶”了回來。
突然,白晨感覺到巨大的疲憊感襲來,腦袋一沉,身體隨之倒下去。
但在倒下之際,有個麵帶臉譜的男人接住了他。
“是假麵客!”江白瞪著大眼,驚呼出來。
此言一出,震撼全場。
“九道至人的假麵客,居然……”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九道出身的環家兄弟等人,他們紛紛單膝跪下,抱拳道“弟子見過至人!”
整個會場,足有三分之二的人跪下,包括出身天官門的公輸厘。
雖然不知道至人的替身為何會出現,但一定和白晨有著莫大的關聯。
“老鬼,彆來無恙。”穀神淡淡地說。
假麵客嗬嗬一笑,“出塵老弟,可否賣老哥一個麵子,這個人交與我來處置,如何?”
在人間,敢與穀神出塵稱兄道弟的,估計隻有九道至人,鬼從了。
“穀神至少有一百四十歲,鬼從前輩尚稱他為老弟,那他的年紀……”有人低吟道。
“傳聞千年前,至人鬼從便已出現,他的真實年紀已經無人可知。或者,是曆代九道至人都用了鬼從這個名字。”江白沉著臉,一臉嚴肅。
穀神出塵輕笑,“老鬼,你已經捷足先登,現在又何故來問我?”
“這裡是你的地盤,我總要問清楚點。”假麵客樂然道,語氣一派輕快。
這時,穀神忽然笑容微收,道“你真要賭這一把?一旦失敗,後果可不是你我所能承擔。”
“命運的轉輪已經開始,無論我們多不願意,它終究會到來。就像你放棄了他十年,十年後的今天,他仍是出現在了舞台中心。”假麵客轉頭慢慢轉向台下百寶和江白兩人。
“我隻能一賭。”
穀神沉默了一陣,才開口道“你帶走他吧。”
假麵客朝著台下的百寶和江白喊道“上來把他帶回去吧!”
百寶剛想上去,卻被身後的江白一把按住,臉色沉寂道“下一個上場的人是你,你可不能棄權了。把白毛交給我來照顧就行。”
因為昨天出現了棄權的意外,所以今天伏唯先行告知了眾人出場的順序,除非有遇到被抽簽提前出場的情況,否則都以名單為準。
按照順序,下一個上場的就是百寶。而江白,排到了明天。
百寶猶豫了一下,最後點了下頭,道“我很快會回去。”
江白細彎的眉毛一動,知道百寶內心的盤算。說實話,她也和百寶一樣,對比試的勝負並不看重。
她幾步跳上演武台,從假麵客手裡接過白晨。這時假麵客換了一張濃墨重彩的笑臉,“他的身體無礙,隻是被殺劍反噬,精神上受到了衝擊,睡一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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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簡單地點了下頭,扶著白晨往台下走,全程沒有朝假麵客看上一眼。
另一邊,公輸厘也在這時快速跳上台,將負傷的鶩王扶起。
兩邊各自下台。隻是在白晨下場時,假麵客也在身後跟著,連帶著一眾弟子紛紛讓開道路。
鶩王回過頭,瞄著身後白晨離開的背影,以及跟著他身後的至人傳話使。總覺得,白晨給他的威脅一下子增長到極度可怕的境地,甚至超過了太子敖一。
隨著白晨等人的離開,演武場內歸於平靜。穀神也回到了一旁的座位上,伏唯稍稍整理思緒,儘管還是出現了意外,但還是要繼續下去。
他開始宣讀下一個上場人選。
百寶。
百寶快步踏上演武台。現在的他思緒已不在比試上,隻想趕緊結束,趕去查看白晨的情況。
他不知道鬼從到底有什麼目的,擔心自己不在,會給白晨造成不好的後果。
他快速地從竹筒裡抽出竹簽,然而在看到上麵的名字時,愣住了。
他的對手是,沐雪非郡主。
沐雪非緩步上來,麵無表情。對於這個結果,她似乎早已知道,因而在一開始沒有任何訝異的神色。
她確實是早就知道,昨天穀神特意告知她,明天將要對決百寶。所謂的抽簽,隻是為了讓穀神的操控看起來不那麼刻意,但現實是一切都是被安排的。
她去見百寶,本想著商量著對決一事,卻撞見百寶和清目住在一起。
想說的話最後不想說。
到了各自選擇兵器,沐雪非最後拿到了一把橫刀,刀身平直細長,刃口如同一道斜線。
百寶則沒有那麼幸運,他隻拿到了一根木棍。
百寶沒有懷疑是被操控的結果,因為他不覺得有人會這麼無聊,隻是當成了自己太過倒黴的緣故。
當然,不管倒黴與否,這場比試他本來就不想贏,輸給沐雪非反而是最好的結果。
他們各自站在台上兩側,一人持刀,一人持棍。
率先衝起來的是沐雪非,隻見她雙眼微睜,眼珠內若流轉星河,頃刻間,她腳踏七星,幾下衝到百寶身前。
百寶揚棍橫掃,她則將刀身一豎,在棍掃之時脫手,橫刀在身前逆時針一轉,最後回到她手裡時變成了反手握刀。
此刻百寶橫棍剛過,身前一片中空。沐雪非反手握刀,一步衝擊上前,剃向百寶的脖子。
百寶急忙卻步,踉踉蹌蹌地後退,看起來有些狼狽。
好在沐雪非並未隨之繼續追擊,反而是一步不成後便作收勢,平直站住了身子。
當然隻要還是百寶的腳下功夫了得,即便是看似狼狽的步伐,也依然很快拉開了距離。當彼此的距離拉大到長棍足以發動的距離,再繼續追擊就很不明智了。
百寶微微喘氣,他對棍法一竅不通,而且受傷以後,現在不過是簡單的躲避,就讓他感到周身骨痛,繼續下去不是辦法。
等她再過來的時候,假裝被打敗就好了。
百寶暗下決心。
“郡主雖是持刀,用的還是劍法。”伏唯低吟。從沐雪非的表情看,她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似乎麵臨的不是一場比試,而是一場生死對決。
沐雪非再次上來,而且這一次遠比上一次行動更為迅猛,如流星穿空,風馳電摯。
百寶側身彈出,迅速朝空中躲開,與沐雪非橫刀刺來不過前後之間。
雖然及時躲開,但百寶也由此正好懸在了空中,完全處於對方的攻擊之下。
沐雪非的進攻連接極快,在一刺不得後,橫刀在手旋出刃花,一把朝百寶的方向甩出!
“剪水飛花!”
刃花旋成風輪,轉瞬即至,百寶倉促間直接把木棍橫前,於身前起了結界。
但倉促間的結界很快告破,木棍隨之斷為兩截,在百寶的身上勾出一道深刻血痕。
百寶覆倒在地上,半跪著,一手撐地,一手捂著傷口。
他瞪著眼睛,眼珠在眼眶內微微顫動。沐雪非站在他身前不遠十步,單手持刀,麵容清冷。
剛剛的這一招……
“她不是在跟你切磋,而是為了殺你。”耳邊響起帝惡的聲音,慵懶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