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英姐,我來了。”沐雪非輕聲說。
跪著地上的女人沒有理她,依舊是在自顧自地往火盆裡燒紙,表情呆滯,仿若提線木偶。
沐雪非沒有繼續強求對方的回應,而是直接來到前麵,在放有南橫也和陸寇骨灰的深色棺木前跪下。
今天的她一襲白衣,額上綁著白色的抹額,褪去了所有的裝飾,以最樸素的麵目示人。
她抬眼望去,麵前巨大的奠字瞬間刺痛眼睛。兩側的白綾纏著白色的燈籠在輕晃,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
再往下,是一張八角桌,上麵放著兩個牌子,分彆寫著“懷柔將軍陸寇之位”和“麒麟將軍南橫也之位”。
沐雪非的眼眶再也抑製不住地紅了。
自從她從玄牝山回來,無論是南橫也還是陸寇,身份上更多是代表她的老師,一個嚴厲,一個溫和,幫助她迅速在黑鐵軍內站穩腳跟。可如今,她的兩位老師都走了,往日的音容笑貌宛在,人已長逝。
棺木兩邊,來自玄牝山的道童排成兩列正在低聲念誦度人經,以求度人輪回。其聲音低鳴竊竊,帶著韻律,又像是在誦讀葬歌。
在葬歌之中,沐雪非奉行三拜禮後,忽地跪直身,端手直麵靈牌。或是因境所引,或是因情而生,此刻的她也念誦起了經文。
“古往今來,嗟四生六道之滾滾,生死死生生複死,鬼人人鬼鬼還人。”
“物本無名相,陰陽既判,身去來。寒暑迭遷,榮枯代謝,生死孰為主宰……”
過了好久,當她念誦完最後一句,隨即端起地上的酒杯,沿著地上灑落成一道酒線,一切儘是無言。
聽完郡主的經文後,原來身旁一直維持著燒紙姿態的素英似乎受到觸動,終於停手,慢慢抬起頭來,眼眶內充盈著淚光。
沐雪非注意到身側的目光,伸手抹過眼角的淚,回過臉來麵對一臉憔悴的素英。
“對不起,這段時間府內太過雜亂,讓你受苦了。南橫伯伯和陸大哥是黑鐵軍的領袖,帝國不會忘記他們,陛下也已經恩準,讓他們葬入長星陵,那是距離皇陵最近的地方。”
“不。”素英直直地盯著郡主的眼睛,以平靜的語氣說“我不想要什麼長星陵,我們隻想要回到家鄉。這是我夫君生前的願望。我們從未屬於放天城,以後也不會。”
沐雪非啞口無言。她清楚陸寇的死對素英的創傷,如果說她一直留在放天城是因為要等陸寇,那麼現在已經沒必要了。
兩人麵目相對,維持了很久。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素英,像是重新陷入呆滯。
“我答應你。”沐雪非長籲了口氣,在權衡過後做出決定。“之前陛下恩準天下大赦,放天城內的數萬黑戶被允許回家。我會安排你們到時跟著出城,不隻是你們,所有的黑鐵軍家屬都要離開。放天城越來越不安全,現在想想,你們離開的話,反而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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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英重新低頭,沉默了兩息後,才低聲應了句“謝謝郡主。”
“是我對不起你才是。”沐雪非內心愧疚不已。雖說軍人戰死並不罕見,但陸寇是素英的丈夫,南橫也是素英的義父,這是她為數不多的親人,其內心的崩潰可見一斑。
千暘雙手輕輕一拍,把對麵二人嚇得一個激靈,隨後若無其事地繼續說“惑無心和勾玉決定聯手後,僅過了兩日,他們二人便去到了另一座沉墟的所在地,平陵城。”
這種說書風格顯然讓百寶兩人都不耐煩了,但注意力還是迅速被最後的地名吸引了過去。
“平陵?”
“沒錯。不過至於這所沉墟位於平陵什麼地方,我並沒有打聽到,隻知道當時恰逢月食,二人在大暗之下進入了一處極深的洞穴。在惑無心的帶路下,兩人在洞穴內走了一段路後,終於在一處乾涸的河床上,尋到了一艘巨船。”
兩人下到深處,不見地宮,唯有幽長的洞道,路邊有殘碎的鐵鏈,表麵墨綠色的苔蘚和黑色的鐵鏽斑駁,顯示著它的年代久遠。
惑無心正在把它們一一撿起,抱在懷裡。
“隻是尋常的鐵鏈,感覺不到任何的靈氣,即便它們原來有,也應該在漫長的時光裡消磨殆儘了。”勾玉跟在後麵,嘲笑著惑無心的無用功。
但惑無心並未放手,反是回笑說“在我看來,這些鐵鏈是封鎖裡麵那東西的,即便是聞著味,應能令他感到害怕吧。我這麼怕死,可不能輕易死在這裡。”
勾玉心裡微動。這是惑無心第二次跟他提起這座沉墟主人可能活著了,比起此前尚算放鬆的言語,這次體現在了行動上,讓這一切顯得更具可信。
但勾玉內心對此還是有些不信。
昔日神魔大戰結束後,有著天魔之名的初代魔族戰士幾乎死傷殆儘,後來最後一位統一魔域的魔王隕落,由三大君主改造出來的次代天魔,與原生的初代天魔之間爆發戰爭,最後的結果是次代天魔贏了,並最終確定了目前魔域三大君主後裔的格局。本質上,他們都是天魔後裔,但比起不依靠魔君血脈的初代天魔又有太多不同,幾乎是全新的種族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苦心尋找初代天魔的隕落之地,希望能從中尋找力量,但從來沒想過會有活著的天魔出現。
他嗤笑道“你把它看做封印,說不定裡麵的東西視之為仇,隻攻擊你呢。”
惑無心笑而不語。
走到儘頭,見前方有有一洞口,洞口之內,四周的空間一下子放大了,穹頂的岩層也在極高的位置,像是一個鍋蓋罩下。此時的洞壁岩石潮潤,青銅外表呈現出黑色的鏽跡,通常被稱為水坑鏽。
但此時兩人皆站在洞口,忘記了前進,眼眶已完全被那艘巨大的青銅大船占據了。
大船停泊在一片灰白色的碎石之上,船長廿丈,寬逾七十尺,船首以獸吻所化,船身的青銅染成斑駁的墨綠色,上麵穿了數個圓孔,從穿孔中懸掛出數道青黑色的鐵鏈,有的一直垂落至地上,在灰白色的地麵上流出血一樣的紅色。
勾玉眼底浮著紅光,驚羨地說“這艘大船已有數十萬年的曆史,在侵襲之下竟然還保存完好美麗,真是令人驚歎。”
“那是魔族的東西啊。”惑無心微笑著說。
他首先挪開腳步,腳步一點,身體便輕盈地升騰而起,朝著大船的方向飛去。
勾玉而後跟上。
兩人前後落到甲板上,抬眼見到甲板兩側堆放著數十個個青銅箱子,相互疊著,皆覆著厚厚的蒼苔。
惑無心終於舍得把手中一路拾得的鐵鏈放下,堆到甲板中間。
這時候,勾玉發現,旁邊的那些青銅箱子處也躺著一截斷鐵鏈,和惑無心一路撿過來的鐵鏈對比,明顯能看得出來是可以拚接到一起的。霎時間,有種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但又說不清道不明。
看到勾玉緊盯著箱子,惑無心卻是搖頭說“不要動那些箱子,一名出色的探寶人,不該把目光留在這些廢銅爛鐵上。”
他說完便往船艙內走,未作過多解釋。
勾玉皺了皺眉,感覺惑無心的言行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一開始在乎“廢銅爛鐵”的是他,現在說不應該在乎的也是他,前後之間上演了完全相反的態度。
雖然他對於這些“廢銅爛鐵”確實是興趣不大,但還是謹慎地留了個心眼。
他很快挪開目光,跟上惑無心進了船艙。
進入船艙後,抬眼隻看到裡麵的一片漆黑。
走在前麵的惑無心手指一點,迅速在指尖變出一個發著綠光的光球,鬆開手,光球便漂浮起來,懸掛於船艙的中央,瞬間將黑暗驅散。
勾玉頓時有些失望。
此時能明顯看到,偌大的船艙裡麵,隻有位於中央的一個沙盤,而且沒有了沙,隻剩下一個方形的凹槽,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連塵土都沒有。
勾玉詫異著,惑無心找到了往下走的梯子,可以通過它進入船艙的下一層。
自上來大船後,惑無心的話一下子少了,而且對於要走的下一步非常具有預見,就像是個帶著客人遊訪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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