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躺在屋頂正脊邊上,調整氣息,慢慢探出視線去瞄看院落裡枕地而坐的白衣男人。
男人邊上有一株矮鬆,上掛了燈籠,在無月的夜裡成為了唯一的光亮。
橘紅色的燈光落到男人的白衣上,映出上麵暗紋的茶株,低矮而徐徐蜿蜒,猶如盤根錯節的老樹根,倒在秋天的湖裡,旁邊灑滿了落葉,凝然不動。
男人正在沏茶,準確的說,他在院落掌燈,正是為了沏茶。
江白注意到茶案對麵放著兩個茶杯,顯然代表來客的人數,還有一把白紙扇落到一邊,上麵以鎏金畫骨,骨節頂端鑲嵌著一枚玉刺,既體現了貴氣,也展現了鋒芒。
江白自己也玩扇子,但多用於裝叉,眼下男人明顯是以此為武器的。
一隻灰色的鴿子正在茶案上啄食,不久前,它的到來,帶走了守在這裡的十二影衛,才令江白得以大搖大擺地如此近地接近他。
江白知道十二影衛是公輸家族除長老外的頂尖高手,傳聞他們無口無目,無聲無息,僅依靠喉間開有“天眼”感知一切。毫無疑問,十二影衛必然是由某種法術煉就而成,甚至傳聞這種法術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存在,由某位公輸皇族的成員拚命帶出皇宮,最後在今天重現。
江白覺得事情未必這麼離奇,也許是十二影衛樣子太嚇人,故而不得不編個前朝之術,而非什麼黑暗法術的緣由來。
“茶莊老板,公輸何澹,果然不出我所料。”江白在心底冷笑。
十二影衛留在公輸何澹身邊,本來是來保護他的,不過現在公輸何澹卻把他們都調走了。
此處位於城南的一處巷弄,在帝都之內算是偏僻了。江白能找到這個地方,全靠她在城中的耳目。準確地說,是自己的小師弟“無心”的功勞。
自從知道無心這小子跟著自己,她也不躲了,反而大大方方地使喚起來。而無心呢,也真的不推托,說什麼就去做什麼。早在公輸五老進城時,江白就要去無心和他的馬仔務必死盯那五人的動靜。
無心的馬仔當然跟不住公輸何澹,還是無心親自出馬,才弄到了準確地址。
江白平躺著在屋頂上,在心底盤算著時間,大約在心底數了五十下後,驟然屏住呼吸。
院門被輕推開,一個手握修直長劍的黑衣人出現在門前。
公輸何澹眼睛稍眯,看清來人確實透著一股殺氣後才逐漸變得認真起來。
“來了。”江白依舊躺在屋頂上,靠著聽力洞悉院落的一切。
她知道來人是誰,知道今晚行動的除了他們三人,還有沐雪非。
從趙公公拿著密旨找到他們開始,江白就在懷疑這裡麵的古怪,尤其是要他們在禁軍中遴選成員,這極大地增加暴露的風險。考慮到公輸家族在禁軍中也有經營,之前的秋行日上,皇帝尚且不敢完全相信禁軍,如今的反差卻像故意讓人知道他們的存在一樣。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她隻能得出這個結論,而在沐雪非出現後,這個結論瞬間變得清晰可信起來。皇帝永遠不會相信他們,天策不過是一個幌子,真正的執行人隻有沐雪非一人。沐雪非把他們支去曲江,也同時讓公輸家族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們身上,把真正的目標忽視下來。這時便是沐雪非出手的時機。
“果然還是有人找到了這裡。”公輸何澹桀桀地笑了,似乎對來人並不擔心。相反,他觀察到,從來人的身材上看,顯然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有著完美身材的女人。
他這樣想著,目光頓時變得淫邪起來,不時舔了舔嘴唇。
沐雪非繼續走近,一言不發,手中的長劍斜斜地舔舐著地麵,寒光粼粼,連院落裡的空氣也開始變得冷了。
公輸何澹皺了皺眉。這個女人身邊雖然沒有其他人的身影,但殺氣淩人,絕不可輕視。
“你是誰?”他說。
“殺你的人。”
一言落,猶如寒冰徹骨,轉眼便見一道黑色的倩影奔襲至眼前。
公輸何澹大驚,未想來人動作之淩厲迅疾,連半句廢話也不多。他迅速向後撤身,同時將茶案上的紙扇吸入手中,手一揚,扇一張,在急退中擋住了長劍的鋒芒。
江白已經翻過身來,瞄眼看著下麵的打鬥。
她有些驚訝,沒想到沐雪非會如此直接。不過現在君臣已經撕破臉皮,最直接的辦法便是展開殺戮了。首先納入目標的便是公輸五老中排行第二的公輸何澹。
但江白有點擔心,對付公輸何澹,沐雪非真有把握嗎?
沐雪非秉持快劍,劍勢淩厲逼得公輸何澹幾無招架之力,竟是以出色的流星步法才糾纏住,在空大不大的院落間,矮鬆上的橘紅色燈籠的薄光下,閃轉騰挪,也是一場精彩的貓鼠遊戲。
公輸何澹並無想到,來人年紀輕輕,一介女流,竟然在武力在有如此造詣,而且這般快劍威勢,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個人。
沐王府的郡主沐雪非。
這位郡主從小拜師玄牝宗主穀神,又博采眾長,先後從沐子敬、南橫也等一批黑鐵軍名將手下練習,造詣不凡,更獨具匠心,獨悟得快劍一門,在皇城年輕一代中早已是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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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郡主駕臨,寒舍蓬蓽生輝啊。”公輸何澹半笑著說。
他不敢太放肆,主要是對方的快劍給他製造了相當大的麻煩,出此言本意是想擾亂一下對方心神,好覓得破綻。
但沐雪非絲毫不受影響,劍勢反而更加淩厲了幾分。麵對公輸五老中排行第二的公輸何澹,沐雪非知道自己必須全力以赴,不能有絲毫的保留,這意味著暴露也是必然的,所以對被認出來毫不意外。
她需要一個結果,而且必須要快!所謂快刀斬亂麻,從小她就為舊事煩惱的她,隻有在極致的快勢攻擊下從能把自己從煩惱中抽離出來,這是她的武學策略,也是她果決內心的外顯。
公輸何澹隻覺是郡主變得越來越急躁,因而漸漸地有些心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