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既白,破曉的光透過窗戶投射進書房,沈長宴已經習慣黑暗的雙眼不適地眯起,此時的他像極了盯著自己的獵物,隨時準備露出獠牙的陰冷蛇類。
昨夜他又夢到了五年前寧國公府那場熊熊大火,火焰吞噬了因父親身死一病不起的母親,吞噬了擺放在靈堂的父親,吞噬了年僅十歲的小妹。
太祖賜下的寧國公府匾額連同寧國公府百年的榮耀也一並灰飛煙滅。
他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拚掉半條命才得到侯爵之位。
如今他成了人人尊敬的鎮遠侯,可誰還記得他曾經是寧國公府的世子。
不,很多人都還記得,可他們不敢提,怕他找他們清算。
當然,也有不怕死的敢撞上來,既然敢拿這些往事戳他的傷疤,就彆怪他心狠手辣。
沈長宴不想去追究做噩夢的原因,他心裡很清楚,昨日噩夢並非因為螻蟻挑釁而產生。
一切隻是因為他用來解悶的那個女子。
“我來接阿兄,我是阿兄的妹妹。”
“妾來接侯爺,妾是侯爺的人。”
如此相像的兩句話,讓他不禁想到小妹。
小妹和他一母同胞,關係甚篤,從前他在學堂苦讀,回府的時候,天色黑透,小妹便會提著燈在府門外等他。
那時他說“家中有仆從,何需你來等”。
小妹便用這句話堵他,言說若非自己是她兄長,哪個願意站在風裡等他。
他聽了,心中無不熨帖,嘴上強撐著不說,卻還是希望小妹能接他一輩子。
可惜,小妹死了,他所有的親人都死了,再不會有人守在風裡等他。
他也不需要有人等。
沈長宴忽然站起身,吩咐青鬆為他更衣。
既然滿心的怒火和憤恨無處發泄,便拿那些螻蟻出氣吧。
總有一日,他會還父親和寧國公府一個公道。
嘉蘿一夜好眠,用過早膳,便開始繼續縫製昨日沒有繡好的手帕。
流雲頂著兩個黑眼圈守在一旁,眼見嘉蘿滿心沉浸在繡東西上,急得嘴裡都要長火泡。
等了半日,終於等到嘉蘿繡好手帕,卻見她又拿出一塊嶄新的布料,準備再繡一條帕子,流雲等不住了。
她給嘉蘿遞去一杯熱茶,順手取走嘉蘿手中的繡繃子,笑道“姨娘歇會兒,仔細傷了眼。”
“多謝。”嘉蘿也笑,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讓人看了心裡敞亮舒服。
流雲“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她心中暗忖,林姨娘和蘇大小姐看起來像一胎雙生的姐妹。在遠處瞧,很難分辨兩人的不同。細看卻能發現兩人的眼睛生得不一樣,蘇大小姐眼睛更大些、也更圓些,笑起來眼睛彎不成月牙狀。林姨娘左眼下有一顆淚痣,蘇大小姐卻是沒有的。
流雲忍不住想歎氣,眼瞅著林姨娘如花般嬌嫩的臉龐,卻不知她長成這樣是福還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