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次幸運的嘗試，在聽到木回風的提醒後，女子的瘋狂戛然而止。
風速漸趨緩和，她輕柔地托著青草重回泥土，石子重歸地麵，桃花花瓣複歸紅塵。
女子確保木回風輕輕地落回地麵站穩，自己卻脫力地跌坐在地，一下一下地小幅抽搐。
她的臉依然一片空白，既無眼睛也無眼淚，但木回風卻清楚地知道她正在哭泣。
木回風不知所措地站在女子身旁，因為她仍不明白女子說的“還不夠”是什麼意思。
她隻能坐下，靜靜地陪在女子身邊，感受她的悲傷。
現在，她又聽到了女子的聲音“還不夠。”
女子已經哭累了，因為她的聲音裡滿是疲態。
“‘還不夠？’是什麼意思？夢境的主人還不夠嗎？”木回風問出心中困惑，女子的悲傷仍粘稠地貼在木回風的頭皮上，如毛毛蟲般緩慢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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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木回風很快就得到了來自女子的回答，她的聲音依舊溫柔，仿佛不曾哭泣“嗯，夢境之主的人數還不夠。”
“其實你才是這個夢境的主人吧。”木回風側目看著身旁的女子，篤定地說“又是狂風又是暴雨的，什麼人能在彆人的夢境裡這般囂張？”
女子沉默地搖頭，否定道“我不是夢境的主人，我隻是他們的願望。”
“願望？誰的願望？他們是誰？”木回風頭一次覺得自己這般愚笨，艱難地理解女子回答的話，像拚圖一樣問出自己尚不了解的部分“是怎樣的願望？”
“眾生的願望。”女子將手覆在臉上，聲音哽咽。
女子啜泣的聲音使“眼淚從眼角滑落”的畫麵在木回風的腦海中悄然浮現，她的心情也隨著女子低落的聲音而墜落。
女子低啞的聲音仍在繼續，帶著穿越荊棘的痛楚“我是眾生最普遍的願望，是人人尋覓的‘幸福’。但這世間最難的事情，便是讓人人都感到幸福。”
木回風默默點頭，繼續安靜地傾聽。
“有的人隻‘一簞食、一瓢飲’就能幸福；有的人即便是‘鐘鳴鼎食’也還想要更多，甚至還會因患得患失而更不幸福。”
“在人類眼中，我到底是什麼？我究竟要怎樣定義自己才能讓所有人都幸福？”
“不過，我最終還是找到一個方法。”仿佛手中正握著至高無上的權柄，女子的音調由低轉高，揚著頭向高空宣布“現在，我可以實現所有人的願望。隻要我揮揮手，人們便能輕而易舉地得到永恒的幸福。”
“而你，我的朋友。你為什麼要一次兩次地打擾我的信徒，將她們從幸福的美夢中擾醒？”
女子的話將最後一塊拚圖遞到了木回風手上，拚出了夢境的真相。木回風懶洋洋的警戒心終於看到了掩映在迷霧後的眼睛，發現她陣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女子在木回風眼中變得危險詭秘，如同發現了羊皮下的惡狼。
“是她，她就是引人入夢的布局人。”木回風心想，手默默地伸向腰間，卻如願地摸到佩刀。她齜牙咧嘴地想起自己正在夢中，身上根本就沒有佩刀。
“你所謂的方法就是為困頓之人一場虛妄的夢境嗎？”木回風本能地察覺危險，一邊問一邊站起來與女子拉開距離。
可惜這裡不是現實，女子的敵意在夢中化為有形的灰色細線，迅疾地向木回風湧去，束縛住她的四肢。沒跑出多遠的木回風立刻不得動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淹沒在灰色細線的包裹之中。她像粘在蜘蛛網上的一隻小蟲，看著女子一步步向她走來。
失去行動力放大了木回風對未知的恐懼，沒有五官的女子走得越近，木回風就越用力地掙紮，掙紮著奪回自己麵對未知的能動性。可無論她如何努力掙紮，那些冒著黑氣的灰色細線始終如蠶繭般將她緊緊地裹住，毫無鬆動的跡象。
麵對近在眼前的臉上一片空白的女子，木回風用理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質問女子“你的方法治標不治本。若不將精力投向現實，他們的真實處境怎能變好？讓困頓之人耽於虛幻，掩耳盜鈴地遠離痛苦的現實，這便是你所說的幸福嗎？”
“幸福不就是一種感覺嗎？既然現實那麼痛苦，那在美夢中度過一生有何不可？”女子冰涼的指尖挑起木回風的下巴，從上而下的俯視她。
女子的臉上多了一雙眼睛，裡麵裝著兩顆燦若星辰的眸子，正慈悲地盯著她看。
“‘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這話不就是你們人類自己說的嗎？為何到了我這裡就要被你斥責為‘掩耳盜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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