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道長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指指白霧,又指指死而複生的五人“怎麼回事?”
明舒回他“柳嬿婉恨他們,可她最恨的是她自己。”
“所以就算殺了他們,她心裡的執念也不會就此消散。可這些,說沒有用,隻能讓她經曆一回。”
“而要阻止柳嬿婉自我毀滅,唯有讓她明白,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算計她,有人真心待她,她也要好好待自己。”
“至於死而複生——”
明舒神情淡淡,“方才那個陣法除了召喚亡魂,也封住了他們的心脈,即便柳嬿婉的怨靈之力再厲害,他們都能留下一口氣。”
“事實上,柳嬿婉也沒有用全力。在我收緊陣法時,她就已經放手。”
明舒看向柳氏父子,“真正的柳嬿婉,早死在了那個風雪寒夜。這四年多,於她而言同地獄無異。她想要的新生,不是未來,而是過去。”
“爬樹折桃枝,上山挖筍,去水裡抓魚,采野果,抓雀兒……彼時的柳嬿婉鮮活生動,身邊還有陪她長大的鄰家哥哥。她割舍不下的執念,是這些。”
明舒眉目漸漸嚴肅,“玄門規矩,化解怨氣、超度亡魂乃職責所在。所以,你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我都會了卻柳嬿婉的心願,讓她安心離去。”
三日之後,一座合葬的墳塋在柳宅果園壘起。
明舒點的穴,選的棺木和算的落葬時辰。
棺木乃雙人棺,安置了柳嬿婉的屍身,沈良時贈的畫、刻刀和石頭。
還有兩人的魂魄。
“嬿婉說,她不入輪回了,便在這裡與沈良時看燕子築巢,腐草化螢,花開花謝,年年歲歲。”
明舒說這些時,柳家夫人哭得不能自已。
見如此,後麵的話,明舒便不再說了。
亡魂無法在陽間久待,即便她在果園布下陣法,可兩人終究會有魂飛魄散的一日。
興許幾年,興許一二十年。
並沒有年年歲歲。
明舒記起沈良時故土越州,有一個很有名的傳說。
小姐和書生,三年同窗成知己,無奈卻被棒打鴛鴦。書生病故,小姐在書生墳前殉情。此情感天動地,兩人雙雙化蝶而去。
倒是與柳、沈二人之事,頗有幾分相似。
人間自是有情癡啊……
她正感慨著,清虛道長見柳家夫人離開,湊過來說“方才走了一遍柳家,我能肯定,這裡的風水乃我師父所布,但如今不知為何卻已殘破。”
明舒回神,歎息道“可惜了這麼好的風水局。”
清虛道長見明舒一副了然神情,虛心求教“你知這風水局是怎麼破的?”
明舒點頭,細細道來“當年你師父受柳家夫人恩惠,指點柳宅的風水。”
“他瞧出柳老爺心神不寧,便給了柳老爺兩個選擇要麼集全部風水之力招財,要麼擋煞與招財各占一半。
“當時,柳老爺正為陷害沈老爺之事而後怕愧疚,總覺得宅子裡有怨氣,便選了後一種。”
“但再精妙的風水陣,都需要用某種玄學之力維持。你師父乃名門正派,他所設的擋煞之陣,便以善念維持。所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便是此理。”
“這些他定然同柳老爺說過,所以柳老爺年年施粥濟貧,修路造橋,行善積德。短短數年間,柳家便在帝京商界嶄露頭角,一切看似圓滿。”
“可人的貪念是不斷膨脹的。柳老爺怕像沈家一樣,一夕之間沒落,便想方設法積累更多的錢財,不斷往上爬。”
“他踩著人左右逢源,沈家是他的梯子,肯定還有趙家、錢家、王家……而這些貪念,便是風水局破的因。”
清虛道長聽得直搖頭“有什麼因,就結什麼果啊……那這陣法就這麼破了?不能修補?”
明舒“不能了,碎裂的陣法即便修補,也不會再有最初的效果。”
所以,柳家沒落是必然之事。
當然,她可以替柳家布一個新的陣法,維持如今的富貴。
可她並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