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沒了聲響。
一直望著天的明舒轉過身,對傅直潯道“我去送一送他們。”
推門而入,屋裡一片沉寂。
傅瀾躺在床上,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雙目圓睜,眼中隻有恐懼,毫無悔意。
她沒有被剝皮,也沒有被吞噬內臟和腦髓。
床榻下,鬼胎睜著黑漆漆的眼,麵容平靜,沒了氣息。
床邊,兩個亡魂安靜站著。
方絮牽著三歲的平安,朝明舒行了禮“多謝。”
明舒說“我送你們去陰間吧,但——”
她的目光落在一臉稚氣的平安臉上,“畢竟造了殺孽,且看閻王如何斷了,大抵會受一番苦楚。”
方絮抱起孩子,眉目堅定“不怕,我陪著平安。”
孩童伸手圈住母親“平安也不怕。”
明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好,那我也助你們一臂之力。”
席地盤腿而坐,雙手結印,魂魄出竅。
明舒送母子二人進入陰界,將一股自己的清氣注入他們魂魄內“這是我的願力,也是功德,多少能抵一些殺孽。我就送到這裡了,若有下一世,願你和平安都平安。”
方絮紅了眼圈,平安則看著明舒“伸手。”
他將一顆紅色的透明珠子放在明舒掌心“送你。”
“這是什麼?”
平安歪著頭“一個寶貝。”
明舒目送母子二人,直至背影消失,她才轉身回了陽間。
攤開手掌,那顆紅色珠子已然不見,可掌心卻多了一顆紅痣。
明舒一怔。
她運轉體內清氣,並沒察覺任何異樣,便也不再多慮,起身消去傅瀾屍體與魂魄的怨氣。
歲暮天寒,雪一場接著一場。
大雪紛紛裡,定遠侯府送了四口棺木上山。
喪事一切從簡,沒有報喪,也沒有邀賓客,甚至連道場都沒有做。
帝京勳貴不是沒人議論,可年底事多,這點議論很快就煙消雲散。
再者,定遠侯府的爵位到了頭,也失去了成為貴人口中談資的資格。
大寒那日,定遠侯府的牌匾換成了“傅府”。
當年征戰沙場,平定北疆的老定遠侯掙下的榮耀,成了過往雲煙。
外人眼裡,府中如今唯一的光亮,便是翰林院編修傅三少爺。
可在傅家,卻不再有人關心這些。
老夫人送走大兒子一家四口後,就病倒了。這一回,沒做一絲假,白發人送黑發人,老人家是真傷了心。
二房傅言善養著腿傷和腰傷,程氏除了照顧丈夫和三個孩子,處理自己的生意,其他一概不管。
至於三房,傅直潯因之前休沐緣故,如今幾乎日日都宿在了翰林院,據說忙得昏天黑地。
明舒也忙——忙著冬眠。
睡三天三夜,起來吃飯沐浴,然後繼續睡,如此循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仿佛府裡沒她這個人。
木樨實在無事可乾,就去幫趙伯整理藥材,倒也漸漸跟趙伯、傅天熟了。
臘月二十三,睡了許久的明舒終於停止了冬眠。
沐浴之後,她換了身素色襖裙,散著一頭濃密漆黑的長發,走出了浴房。
木樨拿著擦頭發的棉布,愣愣瞧著明舒。
從前的梵音公主金嬌玉貴,明豔動人,自是極美。
可這美屬於人間,就像精雕細琢的玉石,再巧奪天工、精美華貴,仍舊能瞧出痕跡。
但眼前的明舒卻似沒了人間的痕跡。
肌膚瑩潤雪白,渾身仿佛透著層薄薄的光,將本就清雅脫俗的氣質,襯得越發不染世間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