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雲沐心中一窒,以為死灰一般的心還是因為這數年不見的人,又死而複生地跳動起來。
隔著多年的前塵往事,隔著初陽的燦爛光芒,她緩緩抬眸望向了門口的男人。
那位瀟灑英俊的唐王殿下,曾經是她少女心事中的唯一主角,她與他在侯府共同成長了十來年,他是自己哥哥最好的朋友,也曾揉著自己的腦袋說,沐姐兒,我也是你的哥哥。
後來,她出嫁之前,認他做了義兄,可是在她心裡,從來沒有把他當做兄長。
上輩子,她癡戀於他,縱然他從來沒有回應過。
所有人站起來,向葉垂雲行了禮,他先是回了韓先生的禮,目光又複投溫雲沐麵上來,他來得早,方才一直在暖閣中,她與秦氏的一番交鋒,自然也落在了耳裡。
伶牙俐齒,又可曲意伏低,和那位厲害的侯府主母還能有來有回地戰上一局,著實令人意外。
半空中,溫雲沐的目光與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果然,她變了。
從前,她與她兄長有天壤之彆,總是唯唯諾諾,逆來順受,是個毫無主見的高門貴女,在他麵前是鮮少開口講話,甚至不管直視他的目光。
美則美矣,卻如不入流匠人手上的泥塑,木訥、愚蠢。
可今日似乎有什麼地方,變得不對勁了,但是這不對勁又是一樁好事,十來年了,他第一次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眸子,清亮的,堅定的,果敢的,煥發著銳利的光芒。
如此生動鮮活!
葉垂雲不自覺地對著溫雲沐彎了彎眼睛。
溫雲沐一愣,上輩子葉垂雲兵敗死於潞水是她的錯,可誰知道這輩子他又怎麼樣呢?明明都已經封心鎖愛了,他乾嘛衝她笑?還笑得那麼俊。
溫雲沐在心底長歎一聲,罷了,惹不起躲得起,橫豎上一世他也沒看上她。
課間休憩,溫雲沐指著點心說“這屜你拿給衛彥。”
她帶溫雲秀來家塾,自然不是因為什麼姐妹情深,而是有利可圖。
上一輩子五妹妹溫雲秀也是個倒黴蛋,本來好好地和趙姨娘安分守己過日子,可三妹溫雲婉和衛彥為了掩飾他倆的私情,無端給溫雲秀栽上了通奸的罪名,據說還是自己的婢子冬梅通風報信的。
溫雲沐在心底冷笑,冬梅也定是受了溫雲婉的指使,不過是把揭發的罪名栽贓給她而已。
最慘的是,溫雲秀當天就被秦微舒下令勒死了,而她的娘親趙姨娘第二天也投湖自儘,說是娘倆無顏再活,其實都是殺人滅口。
直到雲秀死後一個月,父親才從邊疆趕回,可早已物是人非,證據湮滅。
在那之後,溫雲沐經常看到父親坐在水榭中注視著雲秀吊死的禾風亭,約莫半年後,秦微舒趁著父親領軍出征之際,以看著亭子傷懷為名,命人把亭子拆了,蓋了一座假山,從此溫雲秀這個名字就含冤帶血地在溫府銷聲匿跡。
溫雲秀的一輩子,還沒有跨出內宅展開新的生活,就死在了如花一樣的年紀。
“衛彥曾與二姐姐議親,二姐姐這般做法,是要將衛彥讓給我嗎?”溫雲秀直截了當地問,倒是也讓溫雲沐非常詫異。
衛彥與自己的親事,實際上隻是溫侯的一廂情願,兩府都還未曾論過婚嫁。
“一家姐妹說什麼讓不讓,你久不到外麵走動,也趁著機會多認識認識人,這盒點心就說是你親手做的,你也不用怕,裡麵沒什麼東西,便是真吃出個什麼好歹,盒子是我院裡的冬梅裝的,拷打她便是。”
場麵話,自然要說得漂漂亮亮。
“謝謝二姐,今日散學後姐姐且留貴步,同姐姐說會子體己話。”溫雲秀拎著食盒直奔衛彥處,溫雲沐心中卻著實不安,因為今日這個溫雲秀,犀利尖銳得和她印象裡的溫雲秀簡直判若兩人。
“衛公子,要入了秋,日頭變長,吃一點小點心,是我親手做的。”
衛彥抬眼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姑娘,柳眉杏眼,生得溫柔嫻靜,倒是比她兩個姐姐看上去還白嫩些。
衛彥不好多看,隻將目光投在點心上,入口有淡淡話梅香,忍不住多食了一個,等人走了,拍拍前桌的溫徐清,問道“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家五妹妹?”
“我家五妹妹喜好杏林之術,並不愛拋頭露麵。”
“你五妹妹還會看病?”
“她母親是醫女,多多少少會教一些吧——”忽然,溫徐清就被人堵了嘴,側臉一看,自家親妹溫雲沐正拿著個糕點塞進自己嘴裡,粘黏糊糊地還將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你這丫頭——”
“哥,好不好吃?”
“好吃。”
“那我明天再給你送點?送武館去?”
“你不是不愛去武館?”
“要你管!明個我還偏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