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
淳於量帶著兒子與諸多將軍們,站在了東城門口外。
將軍們站得筆直,臉上帶著笑容。
便是原先來鍍金的那幾個,此刻都是人模狗樣的,畢竟,這金他們是鍍過來了,本來想過來混軍功,結果被淳於量逼著死戰,真的將江陵給打下來了,這鍍金都變得極有含金量。
而那些來不及逃走,被俘虜的眾人,則是站在了更遠的地方,有軍士看著他們。
蕭摩訶站在了最靠前的位置上。
這大個子換了一身甲胃,臉上也終於出現了笑容。
在這次的江陵之戰裡,蕭摩訶立功最多。
在幾年之前,蕭摩訶隻是一個鬥將,但是到了現在,他已經能指揮軍隊來破城了,不再是自己披著甲就開始帶頭衝。
蕭摩訶領著三千陳兵,最先攻破了江陵的外城,而後又指揮兩線的軍隊,搶先奪下城池,他的大將之路又走出了不少的距離。
如今建康派遣天使前來,封賞諸將,蕭摩訶作為頭功,自然是要站在最前頭的。
淳於量幽幽的盯著遠處,臉上看不出多少喜色。
蕭摩訶低聲問道:「將軍,若是我上書陛下,請求以此戰的功勞來赦免黃將軍,陛下能答應我嗎?」
淳於量那沉穩的臉色上終於有了觸動,他看向身邊的年輕人,看了他許久,
方才問道:「你與黃將軍有親?」
「非有親,隻是我知道黃將軍的為人,實在不願意看到他落得如此下場,我如今破城建功,將軍覺得能行嗎?」
淳於量輕輕搖頭。
「絕對不行。」
「你這麼說,非但不能救免黃法戳,還會要了他的命。」
「軍中將領立功,想的不是得到皇帝的封賞,卻想要赦免有罪的大將..:.隻怕你的話剛剛到建康,黃將軍當天就得病死在家裡。」
「什麼....這....」
淳於量聽的蕭摩訶低聲的咒罵了什麼,不過,蕭摩訶用的是始興話,淳於量這個建康人不是很能聽得懂,南邊的口音雜亂,又多又亂,彆說兩個郡了,就是兩個縣可能都聽不懂,儘管聽不懂,可淳於量也知道,這大概不是什麼好話。
如此等待了許久,終於,遠處出現了自家的人馬,朝著這裡緩緩前來。
果真是天子節杖,隊伍浩浩蕩蕩,前後有千餘甲士開路,這規模將前來迎接的眾人都給看呆了。
皇帝出行也不過是如此仗勢吧?來的是誰啊??
淳於量倒是不意外。
很快,他們便見到了這位持天子節杖的天使,正是侍中兼征南大將軍,章昭達。
諸將行禮拜見。
淳於量的反應倒是很平靜,也不算太忌憚對方。
章昭達倒是很熱情,這位將軍向來就以瀟灑熱情而聞名,他祝賀了諸位將土取下江陵之事,而後又表示皇帝已經下達了封賞,人人有功。
他沒有先跟淳於量攀談,倒是先跟這些人寒暄。
眾人雖覺得驚訝,但是也沒有多想。
章昭達帶著隨行的申士們進了城內。
淳於量一一為自己的魔下們表功,儘管表功的文書已經送出去了一份,但是該做的姿態還是要繼續做。
在獻了當地的文書機密,獻出俘虜,獻出輿圖等事情之後,章昭達在官署內正式下達了對眾人的封賞。
可奇怪的是,封賞裡頭竟沒有淳於量,不過,其餘諸將士們,真的是得到了極大的賞賜。
蕭摩訶這個愣頭青,直接上了平南將軍號,從雜號將軍一躍成為了四平,而且陳國的四平向來都是通往四鎮的過渡,而一旦到了四鎮,那基本上就是國內最頂尖的大將了。
其餘眾人,也是封賞極大,有的連升了三四級。
眾人歡呼雀躍,紛紛拜謝。
看著氛圍都變得熱切起來,章昭達方才看向了淳於量。
「此番立下功勞最大的還是淳於公,陛下要親自封賞。」
「江陵的戰事既然已經結束了,就請將軍先返回建康,當麵朝見,而後領賞....江陵的防務,就暫且由我來負責。」
章昭達此話一出,在座不少人臉上的喜色忽然凝固。
蕭摩訶便是如此。
若是過去的他,或許理解不到這句話的深意,但是現在就不同了,在看到黃法戳等人的事情之後,蕭摩訶看事也通透了幾分。
回去領賞??
這是什麼道理?
沒聽說過將軍立下功勞之後,非要回去見到皇帝再領取賞賜的。
一般來說,都是直接發出詔令進行封賞,等到事情辦好了回去謝恩。
況且,為什麼過來封賞需要一個將軍帶著這麼多的甲士前來?
再想到淳於量先前違抗詔令的行為,眾人頓時便明白了。
淳於量站起身來,點點頭,「好,那就有勞章將軍了。」
章昭達笑了起來。
「無礙。」
淳於量忽問道:「隻有一件事,我想問過將軍。」
「淳於將軍請說。」
「我是功勞太大,需要陛下親自封賞,那不知道我的兒子淳於岑,又是為何沒有封賞呢?」
「莫非,他也是立功極多,需要一同封賞?」
章昭達表情不變,「聽聞淳於岑作戰英勇,父子共同攻城,實在佳話,陛下應當是要一同封賞吧。」
「原來如此,好。」
淳於量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章昭達開始了宴會,代替天子搞勞諸將。
次日,淳於量剛剛起來,出了門,就看到門外許多的甲兵。
有一個年輕的軍官擋在他的麵前,一臉的肅穆。
淳於量也不慌張,如同無事發生,更衣梳洗,又吃了飯菜。
正忙碌之中,章昭達果然到來。
章昭達一臉的無奈,看到淳於量埋頭吃飯,也不多說什麼,坐在不遠處,等著他吃完。
淳於量吃飽喝足,看向了章昭達,
「將軍這是要囚禁我嗎?」
「淳於公在建康的時候,是否跟江陰王蕭季卿買過木頭呢?」
淳於量沉思了一下,「是有這麼一回事。」
「你跟蕭季卿所買的木材,是梁皇陵中的樹木!!」
「你豈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
「為人臣者,能盜皇帝陵墓嗎?!」
淳於量笑了笑,「為人子能盜空建康內外墓,我隻是買了些木材而已,這又如何?」
章昭達一時無言,又說道:「淳於公先前領兵猛攻江陵,為何要違抗詔令啊?」
「我為何違抗詔令,想來將軍是清楚的,陛下朝令夕改,多次讓我們錯過拿下江陵的時機,若不是我攻取,往後隻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這能說是錯的嗎?」
章昭達搖著頭,「違抗詔令,便是有過錯。」
「陛下不忍心在諸將麵前羞辱老將軍,請淳於公速速上車,我會派人護送你前往建康,到時候,你可以親自向陛下解釋。」
章昭達看向了門外,迅速有軍官走了進來,躍躍欲試。
淳於量冷漠的看著對方,沉默了片刻,方才站起身來。
「那便上路吧。」
章昭達早已準備好了車馬,淳於量父子二人被送進車內,而後由六百餘甲土「護送」著前往建康。
這一切都做的較為隱秘,也是怕與他親近的那些將軍們會惹出什麼事來。
這一行人早早就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