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楊柳醉春煙。
龍淵城地處中州,氣候四季分明。如今白日轉暖,盎然之意彌漫城中,天街南段車水馬龍,兩側行人川流,叫賣聲、談笑聲不絕於耳。
梁嶽身著布衣長衫,坐在臨門街的一間茶肆之外,悠然打量著四周,目光隱然如炬。
坐在他旁邊的是同樣一身粗布麻衣、還有些不大合身的逄春,碩大的頭顱低著,肩膀縮著,看起來就是一隻鬼鬼祟祟的龐然大物。
對麵坐的是一名中等身材、小鼻子小眼的青年男子。
他乍一看雖然相貌平平,可再一看他通體錦繡衣袍,腰間懸著價值不菲的玉佩與沉甸甸的繡金錢袋,就會覺得這整個人的氣質突然可親了起來。
“梁嶽,咱們這到底是在這乾嘛?”那青年男子出聲問道,“要是想喝茶咱們上二樓找個包廂,我什麼時候坐街邊兒喝過茶,讓人看見多掉麵兒啊。”
禦都衛中標配是一名正衛帶兩名從衛,說話的男子名叫陳舉,正是梁嶽與逄春跟隨的那名正衛,出身神都四大世家之一陳家。
雖屬旁係,可終究是世家子弟,富貴程度不是等閒能比的。
“樓上視線不好,沒有這裡看得清楚。”梁嶽搖頭道。
陳舉納悶道:“嫌犯不都是夜裡縱火,咱們白天來乾嘛?”
“誰說夜裡的火不可能是白天放的?”梁嶽微笑道:“若我猜得沒錯……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嘁。”陳舉對他這種賣關子的行為頗為鄙夷,轉而又問道:“我聽說老胡讓你花錢轉正,你拒絕了?”
“是啊。”梁嶽道:“他讓我掏三百兩銀子,未免太離譜。”
“三百?”陳舉瞪了瞪眼,“當初我家送我進來,可是花了五百兩呢。”
他是世家子弟,也是實打實的第二境武者,想進禦都衛一樣要花錢,從這一點上來說倒是一視同仁。
可能當朝太子想來當正衛都得交三百兩銀子。
“謔,這麼說老胡給我的還是良心價?”梁嶽回道。
“差不多,他應該是沒加碼。”陳舉點頭道:“招納正職的權力在南城大統領鄒放的手上,低於三百兩就不可能入人家的眼了。”
他緊接著又說道:“其實這個轉正的錢,我可以給你出。”
“不用。”梁嶽毫不猶豫地拒絕:“我可還不起。”
“不是借,是給。”陳舉道:“你知道的,我家在族中雖然隻是打理生意的旁係,地位不高,但錢財是從來不缺的。助你一臂之力,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誰讓咱們是朋友呢?”
“真的不用。”梁嶽仍舊是拒絕,“情我領了,但花錢買官的事情我絕不會做……我覺得它不合理。”
“嗯?”陳舉怔了怔,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是個很聰明的人,應該會變通才是。”
“有些事可以變通,有些事不行。”梁嶽眼神堅定地說道:“即使全世界都同流合汙,可不合理就是不合理。”
“你……”陳舉似乎有些觸動,正想再說些什麼,梁嶽突然在桌下按住他的手臂,目光看向前方不遠處,神芒犀利,好像發現了什麼。
前方。
一個樣貌樸實如老農的人正推著一輛小車,吆喝叫賣著:“冰鎮酸梅汁兒……清涼爽口的酸梅湯咯……”
冬季剛過,常有些農戶會在自家窖中存一些冰,釀造冰鎮的飲品來城中販賣,還挺受歡迎。
在前方一個街口處,一名風塵仆仆、頭戴鬥笠的漢子叫住他,“給我來一碗酸梅湯。”
“好嘞。”
老農打開厚厚被褥蒙住的冰桶,給漢子盛了一碗酸梅湯,收下三文銅錢,然後推著車子走向街口。
在拐進小巷以後,他從桶裡掏出一大塊冰,突然拋進一側商鋪的後院裡。
動作很快,小巷中沒有人,嘈雜的大街上又根本無人注意,看上去神不知鬼不覺。
可遠遠盯著他的梁嶽卻驟然目湛精光,低喝一聲:“動手!”
三人立馬從桌下摸出佩刀,飛快朝那街巷裡的推車老農跑去,陳舉一邊跑還一邊喝退擁擠的人群,“龍淵禦都衛,都讓開!”
可剛剛跑到天街中央,異變陡生!
……
那站在對麵街口處、方才買完酸梅湯的鬥笠漢子,見三名持刀猛男朝自己這個方向衝過來,忽地抬起頭,一雙眼中儘是凶芒,如同野獸一般!
“死!”
他怒喝一聲,將頭頂鬥笠一把擲出,露出一張帶著破麵傷疤、凶神惡煞的臉。
這一張鬥笠飛向最為高大的逄春,正中他的胸膛,嘭的一聲,鐵塔一般的大春就被這一擊狠狠撞飛出去,如同風箏一樣飛出五六丈遠才重重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