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殿,大朝會。
隨著宦官的一嗓子吆喝,大殿門打開,滿朝公卿陸陸續續地走進偌大殿宇之中。
金碧連天,朱紫成群。
龍椅之後是山河騰龍之壁,據傳一旦遇刺,壁中能飛出九條神龍護佑皇帝平安。
儘管大殿廣闊,也裝不下這許多朝官,隻有五品以上是能夠進入殿裡的,剩餘的都要在殿外列隊等候。
當然,每一次的大朝會主要還是前幾排大佬們的舞台,後麵的百官們如果沒有提前安排好的任務,輕易不敢直麵皇帝遞上奏折。
平時有事,奏疏呈到相國門就好了。
不過今日朝中的氣氛不同以往,殿中許多人或是心事重重、或是躍躍欲試,好像都要在今天有所表現似的。
很多人都看著前方那個背影。
左相大人接連三日閉門不出,今天趕上大朝會,果然也來了。
大殿內的群臣們不敢大聲打招呼,隻敢交頭接耳,小聲蛐蛐。
莫名有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待群臣到齊之後,殿前的宦官又是一聲吆喝:“聖上駕到——”
“陛下萬歲天安!”群臣當即躬身施禮,整整齊齊。
胤朝不施行那麼多的跪拜大禮,隻有在極少數時候,臣子才會跪拜君王。
可能是因為世間修行者太多,修為在身,王權難馴。
也就是這一代牧北帝憑借早年間的功績能威伏萬國四方、令群臣俯首,曆代帝王中手段弱些的,根本懾服不了朝中的文臣武將。
牧北朝第一排的這些大佬,放在以往任何一代,都是足以成為傾朝權臣的存在,也就是梁輔國對陳素說過的那樣。
朝堂之上,儘皆龍虎之臣。
也隻有在牧北帝的王座下,他們才能如此和諧地共處。
高階之上,牧北帝著龍袍、戴金冠,一步步走上龍椅,背後曹無咎亦步亦趨,不敢逾越半點。
在龍椅上坐定之後,牧北帝一揮手:“眾卿平身。”
呼喇喇群臣齊動。
曹無咎高聲道:“朝會開始,群臣有本啟奏——”
這遞奏折也是有規矩的,太監喊完了這一聲之後,一定是第一排有本的大佬先喊,之後才輪到第二排、第三排……
後麵的小嘍囉們得等一等,看前麵的大佬沒出聲,再拿出自己的奏折。要是太監剛喊完話,你第一個跳出來搶,那下一次朝會就不一定有你了。
果然,曹無咎喊過之後,第一個聲音是從第一排發出:“陛下!”
走出隊列的,赫然正是當朝國丈、工部尚書,盧遠望。
“老臣有本要奏。”他垂著頭顫巍巍說道。
“國丈有何事要奏?”牧北帝問道。
“老臣年過七十,人老體衰、耳目昏聵,今日自請辭官、告老還鄉,還望陛下準允。”盧遠望緩緩說道。
“咦?”殿下一片驚疑之聲。
沒想到,今天一上來就有這麼大的。
盧國丈雖然七十來歲,可一直是人老心不老,之前把持工部穩如泰山。今天突然就要請辭了,恐怕是另有文章。
畢竟大家都懂,如果他真心要走,完全可以私下上書,沒必要在大朝會上公然宣布。
真正的離開是不會大喊大叫的。
朝官眾多,哪怕盧家與梁家勢力再大,也隻是各占據一部分。此刻不知道要發生什麼、懷著看熱鬨心態的人,還是占場上的大多數。
他們的目光就在兩個大佬之間來回遊移,仿佛是期待一場好戲,內心很可能都默默在喊。
打起來、打起來!
皇帝目光沉吟,還未表示可否。
殿下就有一官員排眾而出,急急說道:“陛下,國丈大人管理工部多年,老成持重,鮮有疏漏。若是驟然離任,恐怕於國朝不利。”
另有一人道:“陛下,臣鬥膽一言,國丈大人怕是因為近來工部遭受的不公待遇而心灰意冷。國丈大人忠心耿耿、為朝廷勞累多年,不可使其寒心啊。”
“都退下。”牧北帝一揮手。
那兩名出列的官員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回本隊,閉口不言。
除了一陣風之外,什麼都沒有留下。
“朕何時說過要準允國丈的請辭?”牧北帝轉眼看向盧遠望,“眼下工部越是多事之秋,國丈越要堅守,否則豈不有了畏難而退之嫌?”
“陛下。”盧遠望再度躬身,“老臣所在工部,如今已有近半數官員下獄、政務停辦多日,此皆是老臣識人不明、治官不嚴之責。陛下若另擇賢才,統領工部,想必會更加妥帖。”
“陛下!”又一名後排官員竄出來,叫道:“近來工部的亂象,依臣之見,非國丈之責,皆乃左相大人黨同伐異、排除異己,對工部官員胡亂打壓所致!”
“放肆。”盧遠望頓喝一聲,“工部屬下官員有貪腐乃是實情,怎敢汙蔑左相大人?”
噗通一聲,那官員直接跪下。
“陛下明鑒!”他頭貼著地,高聲道:“工部負有散財造物之責,大小官員貪腐,乃是三法司監管不嚴,豈能全怪國丈大人失察?刑部辦案俱是酷刑,哪有人能不屈打成招?若是陛下允許,可將工部官員的供詞翻出,察其真偽。臣鬥膽,願與左相大人一一對質!”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梁輔國的背後,至今他一句話沒說,卻已經被推到了風暴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