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沙海在漫天飛舞,卷起了高達數十丈的塵暴,玉南關重仞城牆上的碎石裂縫被沙土填滿,嚴絲合縫看不出半點原先的痕跡。
嗖嗖嗖——
金、銀、紅、青……數百種顏色各異的靈力軌跡宛如流星墜落,筆直地衝進了南楚人的陣營。
霎時間,慘叫聲連綿不止,血肉橫飛,染紅了衝陣將士的雙眼。
城樓上,一個身穿古紅色勁裝的糙臉漢子站在垛口前,手裡架著一把塞滿整個垛口的巨型連弩,連弩上並沒有任何換箭的凹槽,乍一看似乎不明白它要怎麼發射丹藥。
然而,它射出的根本就不是箭矢,而是靈力所形成的……衝擊波。
噠噠噠——
荊銘架著握把的雙手被後坐力震的不斷發顫,赤紅色的靈力不斷凝聚為一顆又一顆炮彈從連弩的炮口射出,=。
伴隨著一道紅線劃過長空,黃沙塵土被掀起激浪,緊接著又是一陣響徹天空的慘叫。
“喂,換班了。”一名身穿青衫的龍玉門弟子慢步走來,嘴裡還咬著半個大肉包。
荊銘瞥了他一眼,肅聲道:“再等會兒,我還沒爽夠呢。”
“呦嗬,你還上癮了是吧。”孟軼三兩下把剩下的包子塞進嘴裡,用力咽下,抬起手背擦了擦嘴上的油汁,便走上前開始跟荊銘搶奪連弩的控製權:“你都爽多久了,該換我了!”
“這是在打仗,你當這是在玩兒呢?”荊銘寸步不讓,用肩膀使勁擠著孟軼。
孟軼半個身子下蹲,即便體型沒有荊銘那般魁梧,也沒有落入下風,他緊咬著牙關道:
“這話你應該對自己說……你都打多久了,也該去恢複恢複靈力了,趕緊讓開!”
兩人你爭我搶,誰也不肯退讓,夾在垛口的連弩炮口開始無規則的晃動,從最初射向下方改為射向天空,胡亂轉了一圈,巧合之下竟然抵消了左右兩側其他弟子連弩炮的靈力射線。
禦劍在空中的南楚修士,眼睜睜地看著兩道靈力射線在自己麵前相撞,接觸到的瞬間又分離開來,人有些發懵。
雖然沒有理解發生了什麼,但城樓上吵架的那兩人無疑是一個好的突破口。
南楚修士眼神一凝,渾身的靈力一滯,接著源源不斷輸送往飛劍之中。
隻聽腳下長劍的劍柄發出‘啵’的一聲,藍色的靈力噴泄而出,在靈力尾氣的推動下,南楚修士衝向了正在掐架的荊銘與孟軼。
荊銘與孟軼聽到這聲震響,腦袋懵了一下,抬頭一看,就發現了一臉奸笑衝過來的南楚修士。
“快射他!”
“那你倒是鬆手啊!”
兩個活寶手忙腳亂之餘,連弩炮的炮口反而越來越偏,眼看南楚修士就要登上城樓……
鏘——
一道尖銳的銀光沿著水平線掃過,半空中的氣流被截成了兩半。
南楚修士臉上的奸笑僵住了,裸露在外的脖頸慢慢浮現出了一條纖細的血線,一滴滴血珠湧了出來。
“——”南楚修士張了張口,滿臉都是驚恐之色,血水嗆進氣管,說不出一句話來,兩眼一翻,伴隨著飛劍一同墜落了下去。
“咕嚕……”
荊銘與孟軼喉結蠕動,爭奪連弩炮的手也停下了動作,他們機械般的轉過頭,臉上的表情好似‘早習被老夫子抓到的學生’一樣。
秦磐身著一襲青雲袍,麵容冷峻地看著兩人,歎息道:
“你二人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荊銘斜睨了一眼孟軼,發現他還在發愣,深吸了一口氣,一臉篤定地出聲道:
“玉南關!”
“是戰場!”
秦磐額前青筋暴漲,隨手揮了一揮,背後懸浮的銀劍旋轉如月輪,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眨眼間又收掉了幾名南楚修士的性命。
唰唰唰——
回旋不斷的銀劍重回秦磐的手中,他瞪了畏畏縮縮的兩人一眼:
“我等雖是修士,但卻並非不死之身,若是其他師兄弟都像你倆這般漫不經心,就此隕落也不是沒有可能。”
孟軼悶哼了半天,用肩膀頂了下荊銘,沒好氣地說道:
“都怪你,非要跟我搶炮。”
荊銘微是一懵,不爽道:“明明是你非要跑過來跟我搶!怎麼就變成我跟你搶了?”
“明明是你死活都不讓!”
“你不會去找彆人的?”
秦磐看著二人一言不合居然又吵了起來,嘴角一陣抽搐,右手握拳放在嘴邊,乾咳了聲:
“咳咳。”
荊銘與孟軼渾身一顫,皆是感受到了來自秦磐的那股不善的視線,立刻十分默契的伸手攬住對方的肩膀,像是許久不見的好兄弟一樣:
“師兄,有事兒您吩咐。”
“……”
秦磐暗暗歎息,無奈地搖了搖頭,打算再好好說教兩人一番。
轟隆隆——
沙海戰場的中心,一道漆黑的閃電將空間分割開來,迄今為止最為壯觀的沙浪席卷天穹。
攻城的南楚大軍退去,城樓上的龍玉門修士也停止了炮擊。
茫茫沙海之中,隻有一名穿著帶著兜帽的黑袍人緩步走來。
秦磐目光一凝,即便相隔甚遠,也能清楚地從黑袍人身上感受到那股遠超境界的壓迫感。
他不敢怠慢片刻,朝著旁邊神情認真起來的荊孟二傻道:“你們在這裡看著,我去稟報門主。”提劍匆匆離去。
——
油燈的火芯搖曳,四周透光的隔扇門與窗戶,被刻著繁瑣複雜銘文的黑布遮蓋,一絲光亮都無法照進室內。
楚淑菀坐在藤木椅上,俯身在書案前,鼓起的衣襟沉在桌麵,因為規模過於宏大,微微在桌子上攤開,如果許守靖見了這一幕,估計又要忍不住吞口水。
身著一襲杏色長裙的染曦,亭亭玉立的站在一旁,白玉似的小手機械般的磨著墨硯,視線卻一刻都沒有從桌麵托起的那兩個團子上離開過。
這也太大了吧……
楚淑菀自然是沒有察覺到染曦越發羨慕的視線,她正舉著一支毛筆,聚精會神的在攤開的宣紙上描繪著一個圓形法陣。
法陣的中央有著一支盤首臥龍,臥龍的四方全是密密麻麻的銘文紋路,如果是門內長老在這裡的話,恐怕立刻就能看出來,雖然有著些許改動,但這無疑是龍玉門的護宗大陣,九霄隱龍圖。
整個大璃若是要找出最為堅固的防禦陣法,那一定是龍玉門的九霄隱龍圖了。
原因無他,九霄隱龍圖乃是千年妖劫後,龍玉門的祖師獨創的護宗大陣,經過了曆史長河的洗禮,至今仍被沿用,除了上回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靈力供給斷了之外,從未被突破過。
轟隆隆——
外麵的巨大響動打斷了楚淑菀的思緒,她連忙起身抬了下玉手,遮住房間的黑布失去了束縛,各自飄落在了地上,染曦連忙小跑著上前把那些黑布疊好,抱在懷中。
楚淑菀剛走出房門,便看到秦磐提著銀劍,一臉鄭重地趕了過來。
“門主,和許師弟說的一樣,黑袍人果然出現了。”秦磐抱拳行禮道。
楚淑菀深吸了口氣,玉手緊握著手中疊好的宣紙,肅聲道:
“意料之中,按計劃行事。”
“是。”
——
黃沙浪潮停歇,位於大軍陣前的南楚皇帝陰沉著臉,似乎不明白這‘不問凡俗’的龍玉門,究竟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比人家大璃的軍隊還要積極。
知道的明白這是在攻打大璃,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在打你們龍玉門呢!
楊棣苦笑了一陣子,湊到黑袍人的麵前,沉聲道:
“國師,這龍玉門一直阻撓我等進軍,這可如何是好。孤等著向仇璿璣複仇,已經等了五年,實在不想因為龍玉門在這裡用掉底牌……”
言下之意,就是你能不能行行好,把這群人給搞定了,之後該怎麼打還是我說的算。
黑袍人沉默了一陣子,沒有理會南楚皇帝,緩步朝著玉南關的城牆走去。
楊棣見狀心中鬆了口氣,連忙下令讓衝陣的將士回來,靜靜地等候黑袍人表演。
黑袍人腳步輕踏,一道漆黑的雷閃從天穹的烏雲中貫穿落下,激起了一陣陣沙浪。
身邊的南楚大軍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黑袍人卻視若罔聞,直到到達玉南關城樓正下方時,才緩緩抬起頭。
楚淑菀站在城牆的垛口,有些不明所以地朝著下方望去,沒有讓身邊的弟子發起攻擊。
她心中知曉,那些小打小鬨的法術,對黑袍人來說不痛不癢,根本就是白費氣力罷了。
黑袍人抬起寬大的袖口,漆黑的靈力歪斜,朝著前方橫揮而過。
哢嚓——
頃刻間,玉南關支撐至今的守城大陣便宛如琉璃一般,四分五裂。
楚淑菀眉頭跳了跳,杏眼中卻沒有意外的神色,隻是對著旁邊的秦磐招了招手;秦磐拱手一禮,連忙退了下去,其餘的弟子也在城樓上開始了跑動。
“楚門主,本座無意傷你,看在你會是許守靖女人的份上,如果就此退去,本座保證不傷你龍玉門弟子一根毫毛。”
黑袍人陰沉的嗓音回蕩在玉南關,城樓上正忙著布置什麼的荊銘眼神一怔,沒明白為什麼從黑袍人口中居然能聽到少主的名字。
被強行奪走玉南關控製權的甲胄將軍也是一驚,心驚膽戰的看著麵無表情的楚淑菀,默默後退了幾步。
她們……不會是一夥的吧?
楚淑菀杏眼微眯,冷聲道:“你認識靖兒?”
黑袍人沒有任何動作,幽幽的沉聲道:
“許守靖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他。你放心,本座不會對他不利,相對的,可否請你退去,可以的話本座不想使用太過粗暴的手段。”
楚淑菀瞥了眼旁邊匆匆趕回來的秦磐,看到他朝自己點頭示意,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笑盈盈地說道:
“你憑什麼覺得,本門主會退去?”
黑袍人搖了搖頭:“楚門主看來是誤會了,這並非是商談,而是警告,楚門主如果不顧門下弟子的安危,大可以繼續留在玉南關。”
楚淑菀玉手輕撫上城牆垛口,掌心凝聚著一團蒼藍色的靈力,她輕笑了一聲:
“那看來隻能手底下見真章了。”
話音落下,蒼藍色靈力在整個城牆的表麵豎直畫下了無數道靈力線條,蒼藍色的靈力線條彙聚於地麵,方圓十裡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圓形陣盤。
“嚎——”
一聲震破天穹的龍吟聲乍然而起,雲霧翻騰,陽光透過烏雲灑下,巨大的法陣中央竄出了一條可吞驕陽的巨龍!
巨龍渾身冒著蒼藍色的光耀,身體虛幻不輕,但那雙靛青色的眼瞳卻爆發出了震懾人心的光芒,下一刻,龍尾橫掃,龍身盤臥,濃厚的靈力鎮壓了每一粒黃沙。
被納入大陣中的南楚大軍一個個趴在了地上,痛苦哀嚎聲連天,仿佛全身每一絲靈力都在被剝去。
就連南楚皇帝都流露出苦澀,強提著靈力流淌全身,勉勉強強支撐住了身形。
城樓上,還算有見識的甲胄將軍眼中異彩連連,喃喃自語道:
“這就是……龍玉門的九霄隱龍圖?可那不是防禦陣法嗎……”
“因為這是門主改良的新式陣法,在原有的九霄隱龍圖的基礎上,變陣為了攻勢陣法。”染曦抱著黑布,笑語嫣然地解釋道。
“嚎——”
又是一聲龍吟,盤臥在大陣中央的巨龍抬起龍首,盯著城樓下的黑袍人,緩緩張開了深淵巨口,垂首直衝而去——
黑袍人兜帽下的表情無恙,寬大的衣袖高高揚起,兩團黑色的靈力凝聚為了一團黑霧。
黑霧在黑袍人的揉捏下被壓縮成了一個小球,那顆小球順著靈力軌跡運轉,化為一道宛如黑色濃煙的光波,正麵對上了蒼藍色的神龍。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