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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昨天的早些時候,至高堡主克裡德還在因為指揮部剛剛得到的、有關市區中數個口糧倉庫的提前告罄的消息而從怒不可遏轉為無可奈何。
很顯然,有人正在偷偷地製作真假難辯的補給卡並以此大發戰爭財,儘管他們的部隊已經發現了跡象,但指揮部現在既沒有時間,也沒有人手去潛入各個巢都一層一層地抓捕這些膽大包天的混賬東西——所有兵力,這裡的所有的意思是指,所有克裡德能夠指揮得動而且聽指揮的兵力——都已經領到了自己的任務,正在被派往克拉夫戰區的可能預估方向上阻擊敵人或者原地整備等待下一步命令。
於是目前大部分巢都與棱堡要塞內的治安水平幾乎處於最低可控限度上,士兵隻夠用來維持街麵上的基本秩序——而且,顯然,這些混賬已經發現了這件事,並且知道自己不會被抓到。
既然如此,根據軍需中心統計的現在的緊急狀態口糧庫存,他們就隻能決定從下周起重新分配每個人的糧食配額,這意味著口糧實際發下的數量要比他們發給退伍士兵和家屬們的卡片上更少——確認了此事的克裡德本打算在例行的全體廣播中對著卡迪亞人民和士兵說實話。
但後勤部長康斯卡萬·雷科與他自己的掌旗副官嘉蘭·凱爾都立即跳起來阻止了他。
雖然雷科的那套諸如你不能對這群傻乎乎的平民說實話的安民話術對克裡德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但嘉蘭·凱爾,他所信任的士官、副手與從他從軍開始便一直陪伴、信任他的這位老兵的話,即使強硬如克裡德也不能完全拒絕。
而嘉蘭·凱爾這次卻意外地更加認同後勤部長的話,甚至連紮比恩至高政委也同樣如此。
“你不能就這麼直截了當地告訴民眾,你要削減他們原本就隻有40%乃至30%的口糧!”
“可我們的倉庫裡已經沒有足夠的糧食這是事實,假如我們還要保證戰場士兵的90%口糧供應,那就隻能從下周起再削減後方巢都的20%口糧了!莫非你想告訴我,康斯卡萬,你還在克拉夫平原的某個地方藏了一整個滿滿的糧倉?那我一定要從今天起尊敬地稱呼你為‘您’了!”
“啊這,確實,我沒有,如果我有,我一定現在把它拿出來為我的家族換一個世襲的頭銜。”
“那你打算更換這些用真母版製作的假卡片?”
“很遺憾,我們現在也無法停止印刷這個版本的配給卡,需要更換的配給卡數量太多、真偽驗證在一線會很麻煩、而且周期也太長了,會造成更大的混亂。我們為什麼不提前結束緊急狀態呢?這樣就可以讓運輸船隊與商船隊來補足我們的倉庫,事情很快就能無聲無息地解決了。”
“我告訴你們!事情還沒有結束!在確認阿巴頓的所在之前,緊急狀態不會結束!我為什麼不能告訴民眾事實?他們需要知道自己為什麼需要餓肚子的原因!”
紮比恩至高政委這時候也不得不加入進來了。
“我想,康斯卡萬的意思是說,先不提緊急狀態,但在削減配給這件事上,伱必須得溫和一點,委婉一點,我們可以減少配給,但你不能告訴人們你要這麼做,而且你也不能一口氣削減20%,每隔一天削減2%是個相當不錯的做法……可憐的泊爾斯卡,願帝皇保佑他的靈魂!泊爾斯卡總督從前每次戰時削減配給的時候從來沒有在廣播中宣告或者解釋過,卡迪亞的民眾也已經習慣了這樣一點點的削減,他們會習慣的,烏爾薩卡,不用擔心,你若是突然改變這裡延續了十幾個世紀的做法才會在這些人中引起不安和混亂。”
她頓了頓,補充道,“況且,向民眾坦白我們對巢都和工廠區失去了一定的控製力不是一件好事,烏爾薩卡。”
“是這樣。”後勤部長粗短但靈活的手指頭在鏈接在他顱骨接口的四個數據板上同時敲打與劃動,這些計算使他的頭腦如此超出負荷,手指甚至出現出了殘影,一名帶有他家族徽章的智天使漂浮在他身畔,用手帕不停地為康斯卡萬擦著腦門上的汗。
“如果你這樣做了,更大的可能性是,無法拿回家足夠口糧的退役軍人與工人們開始衝擊我們的軍需配給中心倉庫,殺死守衛與後勤官員,最後把倉庫搶掠一空而你無法找到所有的罪犯……這是卡迪亞,每個人都受過軍事訓練!克裡德!你不明白這些暴民!”
“他們不是暴民!”至高堡主咆哮起來,他的軍靴聲與粗魯的嗓門比後勤部長和至高政委的更大,他的雪茄煙霧從鼻孔裡噴出來噴在這兩人臉上,“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們必須齊心協力!假如他們不得不餓著肚子為我們提供彈藥、物流和其他東西,當他們的孩子必須在家餓著肚子用喝水來挨過晚餐,那我就有責任要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這是一份誠實!一份同仇敵愾的心意!就像你們說的,他們從未感受過!那我就會給他們!”
後勤部長與至高政委對視了一眼,各自找了個理由離開了,前者扭著自己的手指看起來很是緊張,後者皺緊了眉頭似乎在考慮這次槍斃人的憲兵與子彈還夠不夠。
嘉蘭·凱爾送走了他們,然後回到了指揮室。
“他們是對的,長官,你心裡清楚。”
至高堡主睜大了眼睛,“凱爾!我以為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人……你……”
“我有家人在軍需配給中心工作,我打小就很清楚戰時配給的運作方式。紮比恩政委的提議沒有問題,假如你每天減少一點點,民眾隻會以為是路上的損耗、或者中間環節卸貨有些意外,又或者有的倉庫遭受了轟炸,他們會理解的,也能默默忍受這樣的意外,他們已經完全習慣於在戰時發生這樣的意外了,熬一陣子,隻要餓不死,那吃吃苦挺過去就行了。但你不能直接告訴他們,你,至高堡主克裡德,下令直接從他們的晚餐桌上搶走一半甚至更多的澱粉烤餅或者蛋白質煮開的粥湯,而這一切的原因是你和你的部下剿匪不力。他們不會感謝你的誠實,他們隻會怪罪你。”
他最信任的副官冷靜地看著臉孔漲紅、一臉不可思議的至高堡主,並且走過去拿走了他叼著的雪茄,“不要再抽太多,你需要休息。”
“可……”
“假如你還隻是第八團的指揮官上校,乃至一個少將,我都不會阻止你這麼做。但是,長官,我從你當兵沒多久就認識你了,你的出身……是最大的問題之一,但甚至不是全部。你的上任太倉促了,長官,你沒有來得及打點行商浪人的運輸船隊,沒有經年累月與其他的將軍們、帝國海軍、阿斯塔特修會、帝皇女兒們的聖殿的熟識與長期良好的合作關係,你現在不能再失去卡迪亞防衛軍對你的堅定支持了。”
凱爾看了眼克裡德,“你現在是卡迪亞守護者,你是至高堡主,你是卡迪亞星球與軌道上所有軍隊名義上的最高指揮,你是抵抗者的信仰,你是民眾心中的象征,你現在的形象容不得一點玷汙,因為假如你還想要一點勝利的曙光,那麼你現在就沒有更多的肆意資本做你想做的誠實的人。”
“該死。”至高堡主緊繃的肌肉放鬆了,他一把抓住自己的軍帽,把它攥得緊緊地,隨後把被捏皺的帽子扔在了滿是煙蒂的地板上。“給我接通康斯卡萬的專線。”
“告訴他你同意了紮比恩政委的建議?廣播內容不會有額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