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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得想個辦法。”
當尤利烏斯說這話的時候他拍了拍手,一頭雙角上掛著細細金鏈的守密者優雅地輕踏雙蹄,從虛空中踏出,相當政治正確的雙性身材穿著百分百正經的侍者服裝,托著托盤為他們麵前各自送上一杯用帶著顱骨標誌的杯子裝著的飲料,接著他或者她朝這位依然用著“羅伯特·基裡曼”但多少有點兒不太忠誠和細節出入版本的外形的客人略微行了一禮,隨後退回了虛空縫隙中,平靜地消失了。
瓦羅·狄格裡斯在最近的四日內已經學會了在這位最新統治者麵前的任何變化中都處變不驚——因為如奧坦·卡修斯那樣會憤怒地“質疑”或者如阿格曼那樣“抗議”的人都會被“溫和”地冒出來的無生者們“溫和”地拉進帷幕後邊去“接受深入的談心”了。
那他們空出來的位置怎麼辦?沒人會對此提出過疑問嗎?下級軍官與戰士們會怎麼想?不會引發動蕩或者彆的問題嗎?
答案是,狄格裡斯會恍惚地於他們各自的崗位上看到一些讓他不寒而栗的情形:因為不能讓所有的高級軍官都同時集體“稱病”,所以智庫的靈視看到的是,一些披著他們外表的無生者正在兢兢業業而且完全沒搞事的替被帶走的人完成他們的日常工作——習武訓練、帶兵、批閱文件、巡視、接待訪客……
所以你看,當你在卡爾加會反複抓著任何能抓到的人對他難以置信地念叨“我們究竟為何而戰?!”所以被以“原體召見”的名義拖進了他自己的房間之後;以及現在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卡托·西卡琉斯得被捆在治療倉裡接受至少十二周的化學與洗腦治療的生死攸關時刻,總得有個對一切前因後果都有所認識的理智尚存之人挺身而出,把大馬庫拉格王國這一攬子攤子好歹裱糊著先支撐起來。
——要不然按照這種頂替高級軍官的速度和效率,要不了多久,這兒就會從人民安居樂業、戰士們充滿勇氣與榮耀的帝國樂土徹頭徹尾地變成惡魔與墮落原體的瘋狂完美之城了。狄格裡斯毫不懷疑這點。
更彆提那些時時刻刻都虎視眈眈想要從美麗富饒的奧特拉瑪星區身上咬下一塊塊肥肉的內憂外患。
路人皆知的一個事實是,脫離五百世界自立為王獨占一顆星球或者一個星係作為私人王國的誘惑從數千年前起就一直都在奧特拉瑪許多世界的行星總督腦海裡像是一脈相承的某種夢想一般揮之不去。
此時此刻,他判斷道,絕不能讓馬庫拉格與極限戰士的真實情況對外流出,更不能對外顯露一絲一毫的疲態,相反地,他們——馬庫拉格與極限戰士們,還需要顯得比往常任何時候自信、強大、從容。因為目前為止,他所觀測到的事實是,尤利烏斯與康拉德·科茲看起來都還處於“理智”的範疇內,這四天來的行政事務和其他工作運轉也非常良好,一點兒也沒有因為暗中的人事變動而拉下。
也就是說,目前的情況是他還能考慮從中周旋而不是絕望地把自己變成大號靈能炸彈高喊著神皇萬歲的最壞情況,這也是狄格裡斯為什麼沒有衝上去和對方爆了而是要堅持儘量參加這種看似平靜實則可能非常危險的會議的原因之一。
尤利烏斯對首席智庫的積極要求不置可否,不過,狄格裡斯剛剛坐下來的時候也接到了分發給他的消息數據板,上麵說有多個星際戰士戰團甚至原初戰團的成員正在派遣飛船前來馬庫拉格,親眼驗證極限戰士基因原體的複活是否為真、以及基裡曼是否有任何關於他們的父親的消息,其中甚至包括火蜥蜴與白色疤痕的飛船。
鑒於大裂隙出現之後亞空間內航行的地獄難度和死亡率,狄格裡斯私下認為這也是這些兄弟或是表親飛船急需的一個最好的在馬庫拉格港口進港並停泊的理由,他們一定也遭受了不小的損失,奧特拉瑪尤其是馬庫拉格周圍穩定而富饒的資源供應是所有人都急需的。
現在隻有自己搖搖欲墜的理智與身軀能支撐他孤身與這兩位強大者周旋、進而想辦法拯救大馬庫拉格、他深愛的故鄉、戰團與主人的想法,使首席智庫的靈魂與精神一道變得既脆弱又無比強韌,就像是一顆重壓之下從黝黑石墨轉變成的璀璨鑽石。
從遠處海灣朝著要塞中刮來的微風為他們帶來了海洋上濕潤的水汽與城市中豐富的水果、蔬菜與食品的煙火氣息,沒有了肅正神殿神龕中端坐的原體與馬庫拉格之主,凡人們的生活在某種秩序的慣性帶動下依然在平靜地繼續,氣氛悠然——除了首席智庫身旁放著的法杖上就要溢出的過量靈能顯示出他內心其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尤利烏斯身旁一直在閉目養神的老者隔空伸出手,“抹”了一把那顆作為狄格裡斯法杖頂端主要發生器的某種靈能種族的顱骨,接著那些溢出的狂亂能量就乖乖地回到了內部的循環回路上繼續循環消減。
狄格裡斯向這位他感覺非常複雜的死而複生的前帝國宰相輕聲道謝,對方微微點了點頭。
智庫的臉龐看起來依然和之前一樣,在阿斯塔特這一人群之中顯得尤其蒼白、瘦削而文雅,他同時也深深地看了眼身旁的幾位與會者,抿了抿嘴,禮節性地碰了碰飲料的杯身,一切都很祥和,這就像一個普通的晴天午後一場普通的半聊天性質的行政小碰頭會。
出於某種顯而易見的原因,這次碰頭會沒有邀請死神軍的女主人前來參加。伊弗蕾妮與午夜哀悼的醜角們帶著艾爾德拉德後續趕到的靈族們此刻正在赫拉要塞的迎賓館內下榻。
雖然有人也會認為這是因為尤利烏斯不論如何還是繼承了人類不相信靈族的觀點,但要狄格裡斯來說,他會說,這位目前已經成功地策劃了一整場儀式並讓自己就像是那些無生者頂替了高級軍官們的崗位一樣,“頂替”了基因之父於此的位置——虧他們之前還覺得他是基因之父的聖者!但偉大而忠誠的羅伯特·基裡曼絕不可能做出如此接近分裂帝國、與異形媾和、玩弄褻瀆法術與驅使無生者的行為!——的強大阿斯塔特智庫或者巫師不邀請對方的原因可能是出於沒有太把靈族當成一種威脅。
當然,尤利烏斯本人從未在任何場合如此說過或是表態過,但狄格裡斯就是能感受到他那種微妙的“對方見我如mo-keh,我見對方應如是”的無言感覺。
現在,在那場針對肅正神殿的襲擊中倒下的極限戰士人數足夠多、都需要治療或是療養、而可能站在他們這一方的援軍,活聖人、審判官、黑色聖堂他們也都忽如其來地消失了,狄格裡斯已是目前原本的戰團在此的唯一代表。
至於那群灰騎士——根本與狄格裡斯曾經隱晦地耳聞到的正義、純潔、永遠不會墮落的惡魔處刑者之類背道而馳。
這群人穿著最神聖貞潔的盔甲玩著最花樣百出的惡魔巫術!
這幫人絕對還完全異端地搞了靈能格式塔或者類似的內部純靈能網絡!
首席智庫發誓,這群灰騎士個個都絕對是高級靈能者、惡魔大師、武器全都帶有生化靈能整流器、每一個還都是受過終結者穿甲訓練的戰士,由此可見,阿斯塔特聖典的規定他們絕對除了人數之外一個字都沒遵守!徹頭徹尾的異端!
當然,以上都是首席智庫內心劇烈的掙紮與駁斥,但不可否認的是,過去的四天內除了以上提到的異端行為外大馬庫拉格王國一切良好,運作正常,完全沒有任何混沌侵入的跡象——也有可能是因為生態位已經被占了。
第八原體則眯著眼睛掃了眼自己麵前那個樸實無華的白瓷杯,他靈敏的嗅覺告訴他,裡麵裝的是用他的新世界忒薩瓜爾薩上最近才規模化栽培成功的針葉櫻桃與桃果汁和午夜靜謐茶。
“什麼辦法?你彆告訴我,你沒有為之後的一係列行動做好計劃——馬庫拉格巡遊,露娜,網道,泰拉——對了說到這個,你打算怎麼應對皇宮王座廳前的那群他非常喜歡的金色寵物,然後通過他們的那種所謂驗證,再進去裡麵?假如說世上還有什麼人會死心塌地地維護我們那位老頭子的話,他們應該能算上。所以禁軍是不可能私下讓你通過,也不可能再發現任何不對勁之後為你遮掩的。——在這兒,馬庫拉格和在泰拉上,老頭子的力量強度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是嗎。”對於這個問題,尤利烏斯隻是笑了笑,但顯然他也並不認為這是個問題。
“王座廳稱不上無懈可擊,也並非在這萬年間完全無人進出過。因為無人進入過王座廳因此沒人知道王座上的狀況這句話本身就是個偽命題。”
康拉德·科茲眨了眨眼。
尤利烏斯很貼心地理解了這位八叔叔沒有問出口的無聲問題,並作出了解釋。
“因為黃金王座和它的靜滯立場作為一座建造的時候沒有想過會被長時間使用、被在沒有使用說明的情況下開動並運轉了一萬年的設備,它肯定需要超過設計量的大量定期維護不說。就算機械神教會定期派一批絕對信得過的技術神甫在裡麵工作到死,但想想那些不斷在戰鬥中被消耗但是似乎永遠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戰團聖物呢。”
“戰團聖物怎麼了?說起來,從整個銀河的尺度來說,戰團聖物好像確實是數量多了一點。”
“因為那些戰團聖物許多產自王座廳。被放在王座邊、王座扶手上還是他的膝蓋上的價格與保險櫃位置都是不一樣的。還有細分放了一個月的、三個月的或者半年的,這些聖物作為嚴肅的賞賜與戰鬥裝備,其沾染神聖帝皇的氣息的時間地點都是有跡可循的,所以到底是誰覺得王座廳少有人出入或是安靜神秘的?我就不相信這麼頻繁的出入放置聖物和其他東西,沒人每天會去為王座和王座上的人拂塵除灰。”
康拉德·科茲幾乎大笑出聲,“他們現在沒有在皇宮內留下寂靜修女們!所以,這些事情要麼是那些機械神甫完成的,要麼他們在裡麵放了半個連準備一直乾到死的醫護,要麼就是由那些我們的生物學上的父親曾經最寵愛的金色寵物們親手給他擦身!啊,感謝你提供了這個畫麵,尤利烏斯,我覺得我接下來一整天都會極其愉快地觀看這種可能!”
“我很高興你喜歡這個想法。”對方彬彬有禮地回答,但同樣是頂著“羅伯特·基裡曼”的臉和形體說出一番在過去會被評價為“假惺惺”和饑“惺惺作態的貴族”的話,這樣的尤利烏斯卻似乎完全不會惹惱對麵的第八原體,“把問題回到一開始,我們得想個辦法。”
“我剛剛不是都說了嗎?你要如真正的基裡曼那樣通過禁軍的難度太高,我的看法是,不如讓我跟隨在你身後,我現在的軀體完全可以打扮成一個普通的阿斯塔特隨從,等到走到王座廳大門前,我直接暴起發難,打翻門衛,掏出鑰匙,你隻管進去就是了,我隨後會關上大門,而他們要多久打開它,就取決於他們在一萬年間給它加了多少防護措施了。”
說到這裡,康拉德·科茲嗤嗤發笑,“基因原體的權限對皇宮大門我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基因鎖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同樣不是一個困難的問題。”
“但你現在用的同樣也不是原本那的那具身體啊,我親愛的叔叔。”尤利烏斯端起雷卡咖啡,平靜地喝了一口。“偽裝確實是個好主意,但您沒辦法用現在的軀殼模擬出足夠的基因。”
“……哼!!!!”蒼白的第八原體惱羞成怒地冷哼了一聲,接著就在狄格裡斯以為他要開始大開殺戒的時候,又坐回了位置裡,盤起了腿。
“那你說說,你想要什麼辦法?”
“我想。”這位神選者眨了眨他的藍眼睛,“如果說,我們能找到某位原體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