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副處長,你早點休息。”
“張副處長?”
“嗯?”
“行了,還有正事呢,咱們走吧。”
看著張義翻了個身,逐漸發出平緩的呼吸聲,兩個便衣對視一眼,轉身離去,重重地關上了門。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牆上的鐘在滴答作響。
張義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仿佛真的喝醉了。
過了一會,確定督查室的便衣已經走遠,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接著,緩緩抬起了頭,眼神瞬間變得清醒而銳利,哪有半點醉酒的摸樣。
他迅速起身,輕手輕腳走到窗前,小心地挑起窗簾一角,觀察外麵的便衣是否離開。
確認安全後,他快步返回臥室,重新換了一身衣服,然後去了衛生間。
再出來的時候,已變成了一個二十六七歲、膚色稍稍有些黝黑,目光銳利,眉眼酷似電影畫報上的某位當紅男星。
他檢查了一番槍支彈藥,將一枚手雷用細繩係在門後,然後從客廳的窗戶離開。
出了窗戶,他從兜裡拿出一根穿有細線的針,尾端緊緊栓在窗閂上,係成了活扣,然後從外麵將窗戶關上,隨後扯出線頭,用力拉拽,裡麵的窗閂隨之插進插口,窗戶從內閂起開了。
而後,他又扯動窗戶縫裡牽出來的細線活頭,用力一拽,裡麵的活扣應手解開,再用力一抽,細線便完整抽了出來。
如此,輕輕鬆鬆、毫無痕跡,便從外麵將窗閂上了。
快速清除窗台上的痕跡,他轉身離去。
徐增恩家裡依舊賓朋滿座,幾名夫人坐在一起搓著麻將,另外幾個男客在喝著香檳高談闊論。
男主人卻有點心煩氣躁,一個人在書房看著文件。
文件的開頭依舊是“中統局徐副局長增恩”這種行文方式,這是常先生慣有的行文方式,對兩統下達手令,隻提副局長的尊姓大名,對正局長並不提及。
這樣一來,軍統的賀局長和中統的朱局長即便想過問局裡的事,看到這種行文方式,也隻好免開尊口了。
但凡事都有例外,賀局長不問軍統的事,是真不問。
蓋因常、戴關係十分直接,戴春風有什麼問題都是直奔老頭子那裡請示彙報,真正的局長是常某人。
而中統的情況又不一樣,首先朱局長是以中央秘書長的本職兼任的局長,這個位置淩駕於各部部長之上,可以說是黨內僅次於總裁、副總裁的第三把手。
以這樣的實力地位來遙控中統,徐增恩不得不有所顧忌。
再者,朱局長不但是常某人江浙籍官僚集團裡的第一流紅人,而且此人政治野心、權利手腕,爭權奪利的**十分強烈,有權哪有不抓的道理,如此一來,他的勢力順利打進中統,最終形成了一股可以和徐增恩直接抗衡的重要力量。
近日老頭子對他不不假辭色,更是在一定程度上默許朱局長的勢力上跳下竄,眼看自己的中統“王座”搖搖欲墜,要被“自家人”抄底,他如何不惱怒。
但他又能怎麼辦?
究其原因,還是自己反紅不力,但如今是國共合作時期,去哪裡反紅?
紅黨辦事處?
他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乾點什麼事出來,彆說常某人,天下人的吐沫星子就可以把他淹死。
正胡思亂想間,桌上的電話響了。
他接起,對著話筒輕聲問:“誰?”
對麵傳來一個沙啞激動的聲音:“是郭秘書嗎?”
“你打錯了。”
“沒有啊,郭秘書說要是聯係不上他就打這個電話怎麼會打錯呢”對麵那人似在自言自語。
“你是誰?”徐增恩剛想掛斷電話,聽到這話一個激靈,忙問起來。
“我?我是黑市老劉啊。”
“哦,郭秘書不在,我姓徐,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
“您是徐局長吧?”電話那端的聲音諂媚了幾分,“長官,告訴您一個消息,今晚紅黨要在黑市兌換大額美金。”
說完這話,電話掛斷了。
而電話這頭,徐增恩的麵色凝重起來。
“大額美金?紅黨?”他喃喃自語了一會,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馬上撥出一個電話。
“我是徐增恩,你馬上幫我查一下剛才.九點十分打入我家的電話位置,戶主是誰?”
等了一會,對麵的人似乎也在打電話查詢,片刻後說:“報告局座,是公用電話,位置在渝中仁和街西口。”
“知道了。”
掛斷電話,徐增恩又打出一個電話:“你馬上帶人去一趟仁和街西口,將那裡交易的紅黨帶回來。”
與此同時,喬裝打扮後的張義此刻已出現在彙海茶樓。
時間是二十一點十分。
他站在茶樓對麵的陰影裡,觀察了一會,見沒有異常,才不急不躁地穿過街。
一進茶樓正門,一樓大廳櫃台左側,靠近廚房的位置背靠牆坐著一位駝著背滿頭白發的老人,青筋暴露的手顫巍巍捏著一枚棋子,渾濁的眸子穿梭在棋譜和桌上的棋局之間,舉棋不定。
這個位置視野開闊,可以看見進出茶樓的每一個人,一旦發生什麼意外,又可以馬上通過廚房撤退,可進可退。
張義斷定此人就是接頭人鄭呼和了。
不過老鄭的化妝技術也是絕了。
櫃台後麵,掌櫃的正在撥拉著算盤。
他用餘光打量,其他桌上稀稀拉拉坐著幾個茶客,有的看報自酌自飲,有的喝茶對弈。
然後他看了一眼手表,時間是二十一點十四分,便一副感興趣的樣子走過去觀察起棋局。
“我能坐在這兒嗎?”
“隨意。”老人咕噥著,頭也不抬,但身體卻微微前傾了一下。
張義輕笑一聲,他沒有掩飾聲音,鄭呼和肯定聽出來了。
但即便認識,未到接頭時間,誰也不能坦誠相認。
張義招呼小廝上了一壺茶水,等小廝走後,才說:“老先生下的是殘局?”
“後生你也懂棋?”
“略懂一二。”
“哦。”老人不經意掃了一眼櫃台上方的掛鐘,將棋譜收了起來,露出下麵折疊起來的大公報,折疊處是半截尋人啟事。
見此,張義也不緊不慢地從懷裡掏出一份報紙,隨手壓在了尋人啟事上。
老人看他的目光認真了起來,隱隱有些愕然和激動。
但張義目光平和,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隨口問:“我能抽煙嗎?”
“想抽就抽唄。”
張義摸出煙,又掏了掏兜,問:“帶火了嗎?”
“帶了。”老人顫顫巍巍摸出一盒火柴,點燃,張義湊過去點燃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