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說清楚,我們可不敢去!”
“您彆見怪,這是規矩。”
有人開口,其他人也紛紛說話。
李衍一行人也被吸引,不過隻是露了個門縫,站在門後聆聽。
這種事,確實是規矩。
就是普通班子去唱戲,也不能胡亂答應,有些東西必須搞清楚。
這行當,畢竟是下九流,要學會保護自己,尤其是走江湖的,各種忌諱更多,稍不留心就是麻煩。
比如主家有啥忌諱,都得提前打聽清楚。
主人家是官員,就得避免戲服跟人家官袍同色,台上不能出現皇帝…
主人家有什麼小名,戲文裡就得略過相似字眼,實在躲不開,就要把這段刪掉。人若名聲不好,就彆演什麼包青天…
就連唱什麼戲,都得弄清楚。
比如兗州陽穀縣西北有墓,俗稱西門塚,傳聞乃西門慶之墓,當地就不演《水滸傳》…
關聖帝君家鄉,禁演《走麥城》,金陵不演《取金陵》,鄂州丹江不演《鍘美案》…
碰到人家供財神開業,你若敢演《封神傳》,釘頭七箭書弄死趙公明,砸了你的戲台子,人全部打成殘廢,官府也懶得搭理…
這還是普通人都知道的事。
若是碰到古怪的,那更得提防。
否則錢沒掙上,小命都得搭進去。
為首的小廝臉色難看,但見眾人油鹽不進,隻得彎腰拱手道:“諸位莫怪,我們老爺運貨時遭遇水匪,人沒了,今日已下葬,先生說要連唱三天戲,必須從今晚開始。”
“橫死之人?”
戲班子不少人聽到,紛紛變了臉色。
咣咣咣!
有幾家直接關門。
還有一名老者,見那仆人不知所措的樣子,歎了口氣,低聲提醒道:“這位先生,也彆怪咱們膽小,橫死之人的戲,最容易出事,一般的戲班子,可不敢接。”
說著,又掐指一算,臉色難看道:“今日十月初六,甲辰年,甲戌月,甲戌日,日值歲破,大事不宜,定的這日子下葬…您還是多留心著點吧。”
“可彆說是老夫提醒的。”
他似乎知道失言,急匆匆回到小院,將門死死關上,不再多說半句話。
轉眼間,整條街就靜悄悄一片。
打著燈籠的幾名仆人,頓時麵麵相覷。
“怎麼辦?”
“怪不得幾家大班子都不接…”
“幺哥,那先生不會有問題吧。”
“彆瞎說,魯先生是老爺故交,已經提醒過此事,今日必須找到人!”
為首的仆役滿眼著急。
咣咣咣!
他將手中鑼鼓敲得更響,高聲道:“諸位,我家夫人說了,誰要接了,賞錢翻倍,周家還能幫他的班子,在重慶府紮根立足!”
“三百兩!”
“四百兩!”
“五百兩!”
“一千兩!”
看得出來,這仆人是得了主人家應承,一邊敲鑼,一邊提高籌碼。
喊到一千兩時,他終於絕望,垂頭喪氣,扭頭對著其他人說道:“走吧,再去找其他地方看看。”
但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他們喊到一千兩,又答應幫人立足後,終於左側一戶院子的破門,吱呀一聲再次打開。
一名漢子闊步走出,先是抱了抱拳,隨後沉聲道:“閣下說的,可是真的?”
“若能在重慶府立足,我吳字班就接了這活,但錢要先給,還得立下字據!”
“給錢!”
仆人二話不說,當即讓人端上銀子。
“好!”
那漢子點了點頭,轉身回到院中,對著一幫老少拱手沉聲道:“諸位,自師傅死後,咱們就顛沛流離,三叔他們又染了病,需要醫治。”
“跑到成都,不一定能掙幾個錢,還不如在這裡拚一把,說不定能有個落腳之地。”
“好!師兄,聽你的。”
這個戲班子,顯然已陷入困境,碰到這種戲,哪怕犯了禁忌,也得拚一把。
見眾人紛紛點頭,漢子深深吸了口氣,“好,請祖師爺壓陣,動身!”
一聲令下,戲班子裡的人,頓時忙碌起來,裝箱,放跑,點燃香燭,對著供奉的兩尊神像叩拜。
隨後,專門派出兩人,恭恭敬敬抬著神像,紅布遮蓋,前方還有人端著香爐,如發兵一般,浩浩蕩蕩出了門。
其他院子裡,也有人探出腦袋。
有人羨慕,有人嘲諷,有人等著看笑話。
院子裡,沙裡飛則好奇道:“戲班子不是供奉老郎神麼,怎麼抬了兩尊神?”
白浣搖頭道:“這是川劇班子,供奉兩個祖師爺,一位畫作白麵黑三綹須穿龍袍,正是唐明皇,老郎神。”
“另一位,畫作白麵無須穿龍袍,乃是後唐莊宗皇帝李存勖。”
“李存勖繼位不久,便沉迷於川劇,將其推向巔峰,還給自己取了個藝名‘李天下’,常與戲子們一起粉墨登場,因此也被奉為祖師爺。”
王道玄也撫須點頭道:“兩尊神像,都是請了陰神坐鎮,香火供奉不少年,一般的場子,都能鎮住,怪不得敢接這活。”
“即便橫死之人,應該也能扛過,但終究要冒些風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看過熱鬨後,眾人便紛紛返回房間。
連日趕路,再加上剛脫離險境,又吃了頓熱乎飯,倦意湧上,很快就紛紛睡熟。
但李衍等人,依舊分批守夜。
小白狐初七,也終於能開始乾活,一邊趴在房頂,對著夜空吐納,一邊觀察周圍動靜。
這小家夥的作息,越來越與眾人相反,通常是白天躲在呂三背囊裡呼呼大睡,夜晚活動。
至於李衍,則坐在篝火旁打坐存神。
存神空間內,陰海翻騰,羅酆山越發高聳,一座宮闕,三座神殿,在陰陽之炁作用下,不斷變得凝實……
…………
咚咚咚!
天剛剛亮,敲門聲就響起。
院子裡的篝火早已燃起,李衍守夜後回房補覺,那些白家女子,則忙裡忙外,大鐵鍋裡咕嘟咕嘟熬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