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裡飛打開門一看,正是乞丐劉三。
這小子,雖然還是破衣爛衫,但裡麵卻換了件暖和的貼身棉襖,身上衣衫明顯洗過,也沒了昨日一身餿臭,還有股脂粉香。
“諸位老爺好。”
劉三手裡拎著兩個大食盒,層層疊疊,十分乾淨,還飄出陣陣香味。
他滿臉嬉笑,“想著諸位剛落腳,就帶了些早點,豆腐腦,鴨血湯,還有些三角粑和白糕,東西不多,諸位嘗嘗。”
“吃得慣的話,小的再去買。”
“怎麼這副打扮,不換身衣裳?”
沙裡飛接過食盒,有些好奇問道。
劉三恭敬彎腰道:“不換衣裳,一是本分,還要幫諸位乾活,打聽消息,二是怕幫裡一些人眼紅,給諸位添麻煩。”
“換了棉襖是暖和,洗澡是怕熏著諸位老爺…”
“嘿,你小子會說話。”
沙裡飛樂道:“不過也不老實,剛拿的錢,恐怕全砸窯子裡了吧?”
劉三也不在意,嬉笑道:“實不相瞞,在下也有一兩個相好的,掙點錢,不就圖個巴適安逸嘛…”
“哈哈哈,說的也對。”
沙裡飛仍舊頭戴儺麵,沒顯露真容,但臉上的笑意,隔著儺麵都能察覺。
自從跟了李衍,一路見過不少大人物,或雄心勃勃,或談吐儒雅,但相較於他們,沙裡飛更喜歡與這些江湖底層交往。
其他人也不搭理,這種事都是由沙裡飛處理。
將食盒接過,放在篝火旁,沙裡飛又領著劉三,來到一個廂房,“坐坐坐,有些事先問清楚了再說。”
“是是,您說。”
劉三小心坐下,隻用了半個屁股。
這小子,不簡單啊…
沙裡飛看到,心中頓時有了數。
他本就是江湖老油條,一路走來,又見過了許多事,許多事也看得更清。
江湖中人,嘴上義氣為先,但終究是要混飯吃,有些是真把這東西當成信條,動輒橫眉瞪眼,真以為自己了不起。
殊不知,就連武當掌教,半仙般的人物,該去京城敬酒,照樣能舍得下麵子。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李衍這般任性。
知進退,懂規矩,才是江湖生存之道。
想到這兒,沙裡飛也不拐彎抹角,沉聲道:“兄弟想必也看得出來,我等許多事不方便,於重慶府隻是過客,沒打算在這裡響蔓兒,也要做些事,少不了江湖同道幫襯。”
“那是那是。”
劉三連忙點頭,“行走江湖,總有些不方便,您放心,小的能耐不大,但唯獨這嘴嚴實,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就幫諸位跑個腿。”
“客氣了。”
沙裡飛低聲詢問道:“聽說最近重慶府不太平,究竟怎麼個不太平法,說出來聽聽,咱們心裡也好有個數…”
說話間,李衍已走入房間,也不廢話,直接坐在旁邊傾聽。
雖然二人都頭戴儺麵,但劉三卻是個精明人,看得出李衍才是主事者,說話越發謹慎。
“重慶府最近確實不太平。”
劉三低聲說道:“原本這重慶巡撫,是朝廷委派,和成都那邊不對付,聽說蜀王府幾次大宴相邀,都稱病不去。”
“官府上頭,是這樣,江湖地麵上,則是哥老會地盤,雙方也算井水不犯河水,暗中聯係不少。”
“後來就出了問題,川蜀鹽幫總舵,在自貢和瀘州那邊,先是重慶巡撫被成都巡撫上奏,告其貪腐,朝中也有人彈劾,已鬨了幾個月。”
“這些事,重慶府的百姓人儘皆知,至於更多的,小的也不清楚,隻知道朝廷下旨訓斥,卻並未責罰,巡撫大人則稱病在家,不怎麼出來管事…”
“隨後,鹽幫的人開始大肆進入重慶府,拉攏官員,還和哥老會起了衝突,雙方鬥得不可開交。”
“哥老會落入下風,之後川蜀商會突然到來,和他們聯合,總算止住頹勢,但漕幫也跟著來了,和排教爭地盤。”
“漕幫跟川蜀商會一頭,排教和哥老會關係不錯,哥老會夾在中間,不好做人,隻得裝聾做啞。”
“如今排教也和哥老會生出嫌隙,說他們勾結外人,破壞西南江湖安穩,但排教麵對鹽幫拉攏,也不想站隊。”
“總之,如今鹽幫、哥老會、川蜀商會、漕幫、排教,幾方勢力混雜,才弄成如今亂象。”
“現在私底下都在拉攏交涉,估計一旦站好了隊,就是一場大亂。”
“實不相瞞,小的也在看,若發現不對,立刻就會逃離重慶府,免得殃及池魚…”
聽其訴說,李衍和沙裡飛立刻了然。
江湖、朝堂,從來就是不分彼此。
估計很多人也看得出來,雖說皇帝與蜀王關係好,但朝廷也在防著蜀王府。
成都巡撫徹底站隊,重慶巡撫稱病避嫌。
如今西南之戰正在關鍵時刻,朝廷不想多事,因此對重慶巡撫隻是下旨訓斥,卻不派人調查,本身就是對成都那邊的警告。
恐怕很多人,都在看著上頭動靜。
聽到這兒,二人便安心許多。
至少在蜀中,蜀王府和鹽幫,還不是一手遮天,許多事也有了轉圜餘地。
沙裡飛眼咕嚕一轉,“你們丐幫呢?”
劉三賠笑道:“諸位老爺說笑了,咱們都是一群叫花子,吃口嫌人飯,這種事,哪敢招惹。”
見二人沉默不語,他尷尬一笑,低聲道:“我們是西行丐幫,幫主被人打死了,如今人心惶惶,都是各顧各,沒人願意這時候出頭。”
“諸位放心,小的人緣還不錯,做事也懂分寸,就是混口飯,不會給諸位添麻煩。”
“嗯。”
沙裡飛點頭道:“最好是這樣,你先去風聞客棧,幫我們買一份川蜀江湖道上的情報,順道再弄些補給。”
“好好好。”
劉三心中一樂,“跑腿這事兒,小的拿手。”
他看得出來,這些人不想惹事,就是過江龍,辦完事就會離開,還講江湖規矩。
這種主顧,再好不過。
“嗚—!”
“快點快點!”
就在這時,外麵街道上傳來哭喊聲,還有密集的腳步聲,顯得一片混亂。
李衍和沙裡飛互相看了一眼,連忙出門查看。
隻見昨晚那戲班子,又匆匆折返,擔架抬著幾人,白布遮蓋,顯然已經死了。
他們哭喪著臉,雙目無神,好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滿臉絕望。
李衍眉頭微皺,“看來遇到事了。”
叫花子劉三偷瞧了一眼,嘖嘖道:“原來是這幫人啊,小的來到路上聽說了,他們可真是不自量力。”
沙裡飛好奇道:“到底怎麼回事?”
劉三低聲道:“這幫人,惹了龍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