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可算找到你了!”
“這幫龜兒子,真該死!”
到處都是孩童哭鬨聲,聞訊而來的百姓將街口堵得水泄不通,不少人探頭探腦張望。
衛所士兵築起人牆,將百姓攔住。
衙門裡的小吏,挨個將那些孩童領出。
有家人的,必須孩子親自指認,且找到兩戶鄰居作保,方可將人領走。
至於找不到家人的,則暫且找地方安置。
看熱鬨的人群中,有人哭喊,有人咒罵。
這個廟,原本是前朝大興年間土地廟,因為供奉的是大興朝官員,附近官紳有所顧忌,從不撥款修葺,漸漸荒敗。
後來,更是被一夥惡丐占據。
這些人橫行霸道,經常到附近商戶門口打秋風,說些吉利話要錢。
若是不給,潑糞、偷雞摸狗、半夜砸窗戶…什麼惡心手段都用,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幾次報官,衙門的人來了將其趕走,但不出三天,又會折返,且玩命折騰報官之人。
久而久之,便沒人再敢多言。
沒想到,這次被人一鍋端。
百姓咒罵不斷,心中也很是解氣。
破廟內,衙役和都尉司的人正在忙碌。
“大人,是新式火器。”
仵作驗屍後,起身拱手道:“使用火器之人,是其中好手,且有高手相助,將這些乞丐堵在院中,借火器之力,全部斬殺。”
“手段利落,絕非一般江湖中人。”
看著滿地殘肢,重慶府衙門捕頭眼皮微顫。
他身形高大,膚色黝黑,最突出的,便是一副大胡子,垂在胸口,光滑如水,打理的很是用心。
此人姓萬,名叫萬寶全,乃峨眉五花七葉之中,化門高手,擅使天罡三十六閉手,號稱西南第一神捕。
還有個外號,叫“美髯公”。
朝廷官員,一般忌諱結交江湖中人。
但公門中捕頭,則不在此列。
聽完仵作的話,萬寶全微微點頭,對著旁邊恭敬拱手道:“劉大人,案情已經明了,乃是本地惡丐拐賣人口,卑職建議就此結案。”
在他對麵,一名都尉司百戶坐在椅子上,旁邊站著兩名屬下,正是曾在豐都設局的百戶劉乾。
麵對滿地殘屍,他看也不看,用小刀修剪著指甲,淡然道:“萬捕頭,也未免太過草率了些。”
萬寶全臉色一僵,“不知大人何意?”
百戶劉乾緩緩抬眼道:“丐子拐人而已,哪裡都有,但朝廷的規矩你也知道,凡涉及到火器,便不可大意。”
說著,眼神變冷,“朝廷放開火器,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不代表著,會讓這幫江湖客肆意妄為。”
“城中動用火器,死這麼多人,若不查個水落石出,你我都擔待不起!”
“哼!這幫人膽大妄為,多半是丐子同夥,分贓不均,必須抓住!”
萬寶全沉默了一下,拱手道:“是,大人。”
都尉司百戶劉乾,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帶著手下起身離開。
但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下,扭頭意味深長道:“萬捕頭,此事本官盯著呢,可彆砸了你西南第一神捕的招牌…”
說罷,便闊步離去。
在他走出破廟後,萬寶全才直起腰來,盯著對方背影,眉頭微皺,若有所思。
他的手,不自覺伸入懷中,取出一枚精致的小木梳,輕輕梳理著自己的胡子。
“頭,您看這…”
旁邊有衙役上前詢問。
萬寶全一邊梳理著胡子,一邊開口道:“這姓劉的出了名的陰險,肯定不安好心。”
“查吧,先找到人再說。”
那衙役連忙點頭,“好,我這就帶兄弟去找哥老會,詢問最近是否有生人進城。”
“嗯。”
萬寶全梳理著胡子,微微點頭。
他盯著這名離開的衙役,在其離開後,才將梳子收起,勾了勾手,招來另一名衙役。
“師兄。”
這衙役微微拱手。
萬寶全冷笑道:“這案子根本不用查,一看就是過路好漢路見不平,咱們既在公門,但也是江湖中人。”
“若是拿了人家,豈不是讓江湖同道恥笑?”
“方才那小子,著急忙慌去找人,估計收了這夥丐子的錢,跟著他,看有何發現。”
“是,師兄。”
這衙役微微點頭,立刻離開。
萬寶全又取出木梳,打理起了自己的胡子,喃喃道:“格老子的,混口飯可真難…”
…………
另一頭,劉乾帶手下離開破廟,立刻加快腳步,左拐右拐,來到通遠門附近一座大宅外。
門口站著名小廝,見狀也不說話,隻是恭敬拱手,又咚咚敲了三下門。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
院子裡,眾多漢子手持利刃,腰間彆著火槍,四處巡邏。
他們眼神銳利,一看就都是好手。
劉乾也不理會,帶人闊步而行,穿過正堂,又來到後院一座書房外。
夜色依舊,但見書房窗口處,燭火明亮,一名儒袍老者正在看書,旁邊美豔侍女紅袖添香。
劉乾抬手,讓手下站在門外。
“見過長孫奉祠。”
麵對這老者,劉乾也收起了囂張模樣。
“奉祠”,乃王府官職。
負責祭祀事宜和樂舞表演。
儒袍老者放下書,點頭微笑道:“辛苦劉大人了,那邊情況怎麼樣?”
劉乾冷笑道:“本來這件事,是我準備帶人動手捅出,但不知哪裡來的過江龍,先一步動了手。”
“萬寶全號稱神捕,但不過是個江湖中人,根本不知此事厲害,我已逼迫他徹查此事。”
“隻需稍微引導,這把火就能燒起來!”
儒袍老者點了點頭,看向窗外,搖頭道:“皇上都沒說什麼,朝中的那幾位大臣,就死盯著王爺,無非是想踩著王府上位。”
“可惜,他們派來的都是酒囊飯袋,這次被咱們抓住把柄,正好一舉將他們趕出重慶!”
…………
另一頭,那名自告奮勇的衙役出門後,轉過兩條巷子,便對著手下開口道:“哥老會的人,不好打交道,你們先去,我找個人說合,隨後就到。”
支走手下後,他臉上立刻變得焦急,扭身就跑,急匆匆來到江邊。
江邊一片黑暗,浪花拍岸。
他啐了口唾沫,從樹林中取出把鋤頭,在一處礁石旁飛快挖掘。
沒一會兒,便有濃鬱屍臭逸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