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捧著暖爐候在耳房,聽見三姨娘嘶聲冷笑:“...那串佛珠該供在祠堂,何必拿來臟我的眼...”
除夕夜的爆竹聲裡,甘棠替玉小姐梳雙環望仙髻。
正院方向忽然傳來裂帛聲,比爆竹更驚心。
小主子腕上的金鈴鐺少了一枚,滾到床底時沾了團紅絲——正是三姨娘剪碎的鴛鴦枕巾流蘇。
甘棠彎腰去撿,瞥見床板下粘著半張黃符,朱砂畫的咒文與夫人在中元節燒的一模一樣。
聽來的隻言片語多年後,甘棠難以捋出頭緒。
甘棠在那個抄家的夜晚,仔細琢磨著這幾年府裡的事情,才將整個事渾淪想透徹。
臘月的寒風卷著雪粒子打在窗欞上,甘棠數著簷下掛的冰棱子,發現比往年短了三寸。
府裡的小廝少了幾個,連常來送炭的老張頭也不見了。
甘穗姐姐走的那天,她躲在耳房聽見周嬤嬤歎氣:“配給酒鬼,這不是要人命麼...”
玉小姐最近總往暖閣跑,三姨娘房裡的鎏金熏籠換了黃銅的,連帶著熏香也淡了許多。
甘青姐姐蹲在井台刷恭桶時,腕上的桃核手串不見了,木刷子刮擦聲比往日重了三分。
甘棠偷偷把攢的銅錢塞給她,卻被推了回來:“留著吧,你還有指望。”
除夕申時,甘棠給玉小姐係上桃紅鬥篷。
銅鏡裡映出她新簪的絨花,是拆了舊衣上的盤扣改的。
正院方向傳來百子炮聲響,她偷偷往襪筒裡塞了個油紙包——裡頭攢著七枚銅錢和半塊芝麻糖,都是從宴席殘渣裡撿的。
家宴擺在摘星樓,二姨娘鬢邊的點翠步搖晃得人眼花。
二姨娘是夫人的遠房表妹,夫人生嫡小姐時落下毛病,太醫說後續子嗣無望,於是夫人娘家洋洲蘇家便塞了二姨娘,一年後生下一個小公子。
公子顏烈雖為庶子,卻得到夫人和二姨娘共同的溺愛。
飯桌上,他無視規矩,行為隨意。
甘棠在旁祈禱他不要與玉小姐發生衝突。
自三姨娘冷淡後,玉舒院好像慢慢不受主君愛護了。
甘棠要保護好玉小姐,她心裡默默說。
甘棠跪在玉小姐座後布菜,瞧見嫡小姐顏真的翡翠鐲子滑到腕骨——玉小姐也有一隻一樣成色的,像是一對,主君確實在之前對三姨娘和玉小姐都很好的。
顏烈少爺的銀箸突然敲在玉小姐碗沿:“小啞巴怎不吃蝦丸?”
“奴婢替姐兒剝殼。“甘棠謹慎的護著玉小姐。
戌時的煙火照亮廡廊時,變故陡生。
顏烈搶過小廝手裡的火折子,將一掛鞭炮扔向玉小姐的織錦鬥篷。
甘棠撲過去時聞見焦糊味,左鬢的絨花燒成灰燼,炮仗碎屑嵌進她去年凍裂的傷口。
滿座驚呼聲裡,她聽見二姨娘嬌笑:“烈兒活潑,倒添些年節喜氣。”
回程的羊角燈隻剩兩盞,玉小姐把暖手爐塞給甘棠:“甘棠眼睛還疼麼?”
她搖頭時落下一撮燒焦的發,飄進路過的廢井裡——那裡頭沉著甘穗的木梳,是前日撈水桶時瞧見的。甘穗姐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