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房裡的燭火亮到五更,甘棠蹲在耳房烘衣裳時,聽見周嬤嬤壓著嗓子哭:“...那酒鬼原是二姨娘陪房的表親...”
窗紙突然映出個人影,她忙把攢錢的瓦罐藏進灶灰,裡頭躺著除夕賞的銀瓜子,用紅紙裹了三層。
正月十五掛燈那日,甘棠在庫房領到半匹素錦。
管事的婆子多塞了把銅錢:“主子們打醮用的經幡,邊角料夠你做件衫子。”
她摸著布料上暗紋的蓮花,想起甘穗曾繡過同樣的花樣,說是要留著當嫁妝。
驚蟄前的雨來得急,甘棠抱著晾曬的經書跑過遊廊。
顏烈少爺的狂笑混著丫鬟啜泣傳來,她轉身鑽進竹林,腕間的桃木符突然斷裂——阿姊給的保命符,到底沒熬過第三個春天。
想好好活著,總是要再謹慎一些。
她同情另外兩個分給顏烈少爺的丫頭。
回去後,三姨娘又和嬤嬤聊到了後半夜。具體內容不知。
正月十六的雪還未化儘,四姨娘的花轎就從側門抬了進來。
甘棠躲在耳房窗後,瞧見新姨娘鬢邊簪著素銀簪子,裙擺繡著蘭草紋——是讀書人家才用的花樣。
玉小姐扯她袖子:“棠姐姐,這個姨娘會給我帶糖吃麼?”
四姨娘的院子叫蘭馨閣,離主君的書房最近。
甘棠常看見她倚著廊柱看書,腕上的一對玉鐲子碰著書頁,發出清脆的響聲。
三姨娘房裡的熏香越發淡了,連帶著玉舒院的月例銀子也少了三成。
好在主君每月都會來考校玉小姐功課,下人們才不敢太過分。
春分那日,甘棠陪玉小姐去李家私塾。
他們家公子小姐多,和玉小姐同齡的也多。
玉小姐的座位在顏真顏烈的座位後麵,最前麵是禦史大夫李寅的大兒子李崧,二兒子李柏,三小姐李嫋。
李嫋穿著簇新的藕荷色襦裙,腕上戴著金絲鐲,正和顏真說笑。
玉小姐的座位在後排,案幾上擺著甘棠連夜縫的書袋,針腳細密,繡著朵半開的玉蘭。
“這是你繡的?”李嫋突然湊過來,指尖劃過書袋上的花紋。
甘棠低頭應聲,瞧見對方裙角沾著墨漬——是上回顏烈打翻硯台濺的。
那日她擋在玉小姐身前,後背的衣裳洗了三遍才去掉墨色,看來李小姐是個爽朗不太計較的。
李崧走上前,看著她們嬉鬨,說:“今日父親帶了幾匹小馬駒,你們要是覺得悶可以讓家丁帶著跑幾圈。”
那時誰也想不到,甘棠無意間因好奇學會的騎馬,竟然在長大後救了她一命。
三年光陰在書頁間翻過,甘棠的針線活越發好了。
她給玉小姐繡的荷包被李嫋瞧見,硬是要了一個去。
四姨娘房裡的丫鬟偷偷來找她:“我們姨娘說,姑娘的手藝比繡坊的還好。”
甘棠數著賞錢,想起甘穗曾說攢夠二十兩銀子就能贖身。
五姨娘進門那日,甘棠在耳房聽見周嬤嬤歎氣:“...是鹽商家的庶女,陪嫁足足五十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