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下令,厚葬周嬤嬤,棺木裡卻隻放了件染血的比甲。
白幡垂落虞蘅院時,蘇家大郎的馬蹄踏碎了晨露。
甘棠等一眾婢女跪在靈堂添燈油,瞧見主君腰間新換了玉佩,不是三姨娘和五姨娘送的。
顏真一身素縞,滿臉淚水,供盤碰著供桌,發出清脆的響聲。
“蘇大人請看。“主君掀開覆屍的白綢,露出周嬤嬤青紫的臉,“這刁奴懷恨多年,竟在夫人香爐添了**散。“
他指尖挑起個錦囊,倒出粒朱紅藥丸,“此物經章太醫驗過,遇熱則化迷煙。“
藥丸滾到蘇家大郎靴尖,碎成齏粉的瞬間騰起苦杏味。
三姨娘適時啜泣:“那夜蘇七被擒後,這老貨畏罪自戕...“
三姨娘非常的傷感,連著罵了好幾句,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甘棠看著,難過是真,氣憤是假。隻是這真情恐更多的是對周嬤嬤的不舍和愧意。
蘇家大郎祭奠時突然彎腰拾起片碎瓷,正是秘色瓷的殘片:“聽聞府上近日添置不少青瓷?“
“是是是,府裡有幾箱極好的成色,請大舅前去一覽,如有能入眼的,大舅儘管笑納。”
顏真跪在虞蘅院的月洞門下,素白裙裾被晨露打濕。
她冷冷盯著蘇家大郎——她的親舅舅,那雙與母親相似的眼睛裡翻湧著恨意。
蘇家大郎轉身時,腰間的玉佩撞在樟木箱上,那玉佩上刻著“蘇“字,與母親生前佩戴的一模一樣,在提醒著顏真,這個人的確是她舅舅。
翌日,蘇家大郎帶著六箱瓷器返程。
府裡關於夫人和周嬤嬤的死,仿佛被抹去了記憶,連簷下的銅鈴都不再作響。
主君開始冷落三姨娘。甘棠常在廊下看見她獨自撫琴,雨過天青的裙擺沾了灰。
五姨娘瘋了,整日抱著個空瓷瓶喃喃自語,發間金步搖的尖頭已經鏽蝕。
四姨娘接手了府務。府裡大小事宜交給了她處理,四姨娘一直不爭不搶,主君對她很放心。
剛經曆這麼多事,主君隻想後宅安寧,彆起風波。畢竟,朝廷的事已經讓他很頭疼了。
“右金吾衛換了靖王的人。“顏真在正廳品茶時,指尖在青瓷杯沿劃出個“靖“字。主君眉頭深鎖,看著房裡掛著的官服,官服下擺的蟒紋沾了墨跡,還沒來得及清洗。
甘棠添茶時瞥見案頭奏折上寫著“漕運虧空“,朱批的“查“字力透紙背。
顏真問:“太子之位應當還安穩吧?”
主君不語。
這天,三姨娘將玉小姐叫到暖閣。甘棠候在屏風後,聽見她說:“...娘親教你的藥材可還記得?龍腦遇熱則散,苦杏...“話音突然哽咽。
甘棠知道,夫人的死與三姨娘有關。那日虞蘅院的異香,周嬤嬤被蘇七挾持,還有五姨娘那日抬來箱子時的誇張的笑...
隻是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三姨娘的預想,尤其是周嬤嬤的死。
往後數月,甘棠瞧見三姨娘獨自立在井台邊,雨過天青的裙擺被火光照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