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安問她看什麼,她笑意不達眼底的說:“這不是你會說的話,也不像你的風格。”
“那什麼才是我的風格?”林楚安問。
空中突然刮起了一陣大風,沙塵貼地滾動,倏然又隨風騰空而去,刮的漫天皆是,砸在身上冷冰冰的一陣疼。
因沒人修理而瘋長的草坪被瞬間壓彎了下去,貼著地麵搖曳出波浪的紋路,樹影簌簌而響,聲勢越發浩大,最後竟然被狂風扯晃出潮浪湧來時的可怕巨響。
倆人逆著風沙一路狂跑,剛跑進小區門口,隻聽嘩的一聲響,大雨傾盆,幾乎是帶著一股子憤恨之意砸落下來,天地間頓時被攏進一片陰冷冷的水汽中,雨勢浩大,傾盆而落,三米之外便什麼都看不見了。
至於說話,即便倆人站在再近,也得喊著,才能被對方聽清。
“我不明白!”田榕突然貼著林楚安喊了出來:“為什麼痛苦沒有延遲性?”
林楚安同樣喊了回去:“你什麼意思?”
“教育有延遲性,幸福有延遲性,因果也有延遲性,可為什麼痛苦卻沒有。”
風吹斜了雨簾,從房簷一角傾斜著落下,幾乎澆透了田榕半身,她麵上也濕了一片,雨水順著她眼鏡框往下滴。
她將眼鏡往頭頂上一架,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接著大聲說道:“就像這雨一樣說來就來,它要你難過,要你痛苦,你立刻就能感受的到,即便你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事情不能意氣用事,但那個時候....”
剩下的田榕沒說,但林楚安卻心裡清楚。
那個時候頭腦再清醒也沒用,除了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發泄外再也沒有彆的選擇。
當痛苦到達極點的時候,身為一個人所有的堅持和驕傲還有執著都會在那一瞬間崩潰瓦解,腦子裡隻有一個求解脫的念頭。
田榕的人生有多糟糕她不知道,但她此刻的感受,林楚安卻十分清楚。
就像是闖入驅蚊網的蒼蠅,沒有看到生的希望,但也不甘心就此赴死。
“人生就是這樣。”林楚安喊道:“普通人哪有什麼如意的日子過啊!舒坦的生活都是有錢人過的!”
“真他媽的憋屈!”田榕衝著外麵的滂沱大雨憤怒的喊道:“聽到了沒有!死老天!老子憋屈死了!”
死老天給她的回應便是讓風雨更加的猛烈,冰涼的雨水傾斜落下,幾乎是落地有聲的砸落在她身上。
“靠靠靠!”田榕被澆了個通透,凍得直縮脖子,氣焰瞬間降了下去:“它還真是個有仇必報的直性子。”
楠楠結婚時倆人都到了婚禮現場,楠楠本來是想請倆人做伴娘的,但是按照她那邊的風俗,訂過婚的女孩時沒法給彆人做伴娘的,林楚安顯然是不符合,至於田榕,她以形象不合適為借口婉拒了楠楠的請求。
於是倆人便以好友的身邊坐在台下,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聽著周圍七大姑八大姨在那齜著牙說人家的閒話。
聽著聽著倆人就聽到了一些她們不曾知道的小秘密。
一位穿花格子的老大姨說:“這新郎官命苦啊!打小爹娘就離婚了,他爹是個愛喝大酒到處撩騷的,他娘雖然能乾,手底下有兩三個小生意,但性子過於要強,是村裡有名的潑婦,就連村長都躲著她走。這孩子打小就沒家,在這個親戚家住個一年半載,在那個親戚家住上個三五個月,可憐呦!”
“嘖嘖嘖嘖嘖!這爹娘可真夠造孽的!”一旁的胖嬸咂著嘴,問道:“那今天這麼大的事,他們家那兩位,一個也沒來?”
“來肯定得來,兒子娶媳婦這麼大的事,再不來,親戚們不定怎麼說呢!”花格子大姨說:“就是這以後有孩子可就麻煩了,親媽有個後爹,親爸有個後媽,她們這小兩口的孩子誰幫著帶啊?男方家是沒這個可能了。”
“哎呦呦!”一旁嘴角有痣的大媽說:“這女方家也真夠倒黴的,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婆家啊!”
“女方家又不是傻子!”花格子大姨壓低了聲音,自認為小聲的說道:“她不了解情況她肯嫁?聽說女方家的媽媽張了好大一個口,要了這個數的彩禮。”
有痣大媽看到了她比劃的數,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做了個誇張到極致的驚訝表情:“她還真敢要!我知道了,她準是給她兒子要的!”
“當然了!”花格子大姨說:“要不是她兒子短人家的彩禮錢,她媽也不肯讓閨女嫁這麼一位,雖然嫁過去就沒公婆幫襯,但好歹人家不差你的彩禮錢,換了彆家,嘖嘖嘖!怕是拿不出這麼大的手筆來!”
林楚安和田榕對視了一眼,倆人同時垂下了眼臉,從桌上各抓了一把瓜子花生,低著腦袋默默的吃著。
花格子大姨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隻聽她說:“這婚後婆家要是真的一點都不管還算是好的,小兩口自己過自己的也算是清淨,怕就怕在親婆婆過來呆兩天鬨一場,親公公過來呆幾天鬨一場,萬一這倆人再在一個屋子裡碰上了麵,嘖嘖嘖!一準是要打起來的!”
有痔大媽呸的一聲吐出瓜子皮,陰陽怪氣的笑道:“嗬...這以後的日子可真是有看頭嘍!”
幾人說的正歡,現場音樂突然一弱,緊接著便有司儀上台主持,楠楠穿著婚紗出現在紅毯儘頭,新郎官站在紅毯的另一頭,楠楠一手拿著話筒,一手拿著手捧花,笑容嬌豔羞澀,倆人邊唱著今天我要嫁給你邊走向對方,音樂結束倆人也成功的走到了對方的麵前,在滿堂賓客祝福的掌聲中深情對視,共同走上舞台中央。
待新人走上舞台後,隨著司儀的介紹,雙方父母也在音樂聲中登上了舞台。
女方家的父親笑容憨厚,瘦小的身子被套進了略顯寬大的中山裝中,因常年在田裡勞作使得脊背彎駝的有些畸形,他努力的讓自己站直,骨節寬大,滿是老繭的手不時的撫摸向胸口的胸花,將胸花撫的平一些,擺的正一些。
楠楠的母親倒是腰背挺直,笑意明朗,她穿著一件定製的大紅旗袍,即便是踩著高跟鞋身材依舊矮小,旗袍的包裹也使得她身材略顯臃腫,她身上帶滿了金飾,又上了厚妝,在燈光下雖然看著富態,但卻因氣場全無,甚至顯得有些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