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楚嘶聲竭力的一聲“卜卦”,恍若荒野中孤狼的長嘯,穿透寂靜的山穀,餘音在林間回蕩。受驚的馬兒仿佛感知到了什麼不祥,瞬間奮蹄疾馳,沿著曲折蜿蜒的林間小路狂奔而去,馬蹄聲急促而慌亂。符存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呆若木雞,不知所措,隻能無助地緊緊貼在馬背上,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灑落在幽深的小徑上。
“是誰在前麵大呼小叫?”
一陣沉穩而有力的聲音自前方傳來,馬兒似乎也被這聲音中的威嚴所震懾,漸漸放緩了腳步,直至完全停下。符存掙紮著抬起頭,淚光中依稀可見四位身披袈裟的和尚正緩步而來,他們的麵容慈悲而莊重,仿佛能洞察世間一切煩惱。
“求大師慈悲為懷,救救我的爹爹!”符存的聲音中帶著哭腔,語氣中滿是懇求與絕望。
“你爹爹怎麼了?在哪裡?”
“那邊!在那邊!”符存顫抖著手指,指向那片深邃而神秘的密林深處,聲音裡夾雜著無儘的恐懼與不安。
原來,那四位和尚乃是巡山的,為首的一位,年歲稍長,身形高大魁梧,麵容木然,仿佛未經雕琢的磐石,言語間更是生硬冷冽,其餘三人,皆是豆蔻年華的少年模樣:一人體格健壯,宛若小公牛,渾身散發著勃勃生機;另一人則生得一副賊眉鼠眼之相,眼珠子滴溜溜亂轉,透著幾分機敏與狡黠;至於最後那位,麵容清秀,舉止間透著一股溫文爾雅之氣,宛若書卷中走出的溫潤君子。
恰在此時,一陣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自符存所指的方向隱約傳來,聽其聲響,約莫有三五人之眾。那高大的和尚聞言,神色依舊沉穩如初,略作思索後,便對身旁的三人下達了指令:“蔣玄暉,你且留下照看於他;氏叔琮、李彥威,隨我前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敢如此囂張跋扈。”
和尚剛邁出幾步,那夥人就急匆匆趕來了,每人都蒙麵提刀,氣勢洶洶。見和尚擋住了他們去路,帶頭的還引弓搭箭,往前探頭一看,手指符存,聲音低沉而充滿威脅:“那小童與坐騎,乃我們的獵物,幾位請讓讓道!”
“獵物?我們這裡隻有求救的人,無爾等口中之獵物!”身材魁梧的大和尚冷冷應道。
帶頭的蒙麵人顯然失了耐心,語氣中夾雜著幾分戾氣:“那孩童與坐騎,我們誌在必得!望幾位高僧借個道,莫要自找麻煩!”
“此路不通!倘若諸位執意硬闖,隻怕唯有以血肉之軀,祭這古道滄桑了。”大和尚的話語,竟全然不似出家人應有的溫婉,它字字鏗鏘,如同古刹晨鐘,於山巒間悠悠回蕩,清晰而又不容置疑。
“嘿,小禿驢挺蠻橫的!兄弟們,給我上!”
霎時間,三對五的陣仗,勝負似乎一目了然。卻見那身形魁梧的大和尚,手中緊握一根長棍,獨自一人迎戰三名蒙麵客,竟是毫不費力,遊刃有餘。他棍影翻飛,快如疾風,每一擊都攜著凜冽勁氣,呼嘯而過,但凡被這棍風觸及的敵人,無不慘叫連連,痛得齜牙咧嘴,幾乎站立不穩。而另一邊,兩個小和尚各自為戰,麵對一名敵人已是稍顯吃力。他們的招式雖也算得上靈巧,但在對手的凶猛攻勢下,還是顯得有些手忙腳亂,步伐略顯踉蹌,顯然是在苦苦支撐。
幸虧那位身形偉岸的大和尚,目光如炬,耳聰目明,即便在刀光劍影的激戰中,亦不忘分心顧盼兩位小和尚的安危。每當小和尚們險象環生,他總能瞅準時機,宛若遊龍般穿梭於紛亂的戰陣,時而以棍梢輕點,化險為夷,時而又以千鈞之力,震懾群敵,屢屢將危機悄然化解,讓兩個小和尚得以在驚心動魄中稍得喘息。
如此這番,幾個回合的交鋒下來,那些蒙麵人的攻勢漸漸顯得後繼乏力,最終隻能如喪家之犬,抱頭亂竄,最終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你且在前方領路,我們一同前去瞧瞧你爹爹怎麼樣了。”
天色緩緩沉入幽邃,好在一抹新月悄然升起,灑下柔和的銀輝。一行人借著這朦朧的月色,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符存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心跳如鼓,步履匆匆,幾乎是在狂奔,不久便抵達了那片令人心悸的事發之地。他急切地環顧四周,目光穿透夜幕的每一個角落,企圖捕捉到一絲蹤跡,讓人沮喪的是,連符楚的影子都沒見著,唯見草叢間、枯葉上點綴著斑駁的血跡,顯然是人臥倒掙紮留下的印跡,符存連聲呼喚著“爹爹”,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回蕩,卻隻換來一陣陣空洞而孤寂的回響。夜色愈發深沉,父親的身影依舊杳無蹤跡,符存心急火燎,每一寸神經都緊繃到了極致,終是無力地蹲下身,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正當他沉浸在痛苦萬分之中時,一抹觸目驚心的景象猛然闖入眼簾——在那片被鮮血浸染的草地邊緣,隱約可見一個歪歪扭扭的“閻王”二字,仿佛是來自幽冥世界的低語,讓人心生寒意。這突如其來的發現,無疑為他心中的謎團添上了一抹詭異的色彩。
“或許,是你記錯了地方?”身材魁梧的大和尚問道。
“不會的,絕對是這裡,我記得清清楚楚!”符存堅定地說,眸中閃爍著不容絲毫質疑的堅決之光。
“那有沒有可能,你爹爹已經被好心人救走了呢?”蔣玄暉一旁插話,話語中帶著一絲希望。
“也有可能被豺狼虎豹叼走了。”李彥威邊說邊做著鬼臉,似乎有些幸災樂禍,但被身材魁梧的大和尚瞪了一眼,意思沒看見人家多傷心,你怎還這般添亂。
“找也找遍了,喊也沒人應,小兄弟光這樣哭著也不濟事,或許,正如蔣玄暉所言,你爹爹被某位好心人救走了呢?今天就至此為止吧,天一黑,林間的陰影中將潛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豺狼虎豹皆會趁著暮色出沒覓食,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儘快返回寺院。”身材魁梧的大和尚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言罷,他輕輕一揮衣袖,示意蔣玄暉上前,欲將符存扶起。然而,小符存的心中似乎有著一股不屈的力量,他緊緊抓著地上的泥土,仿佛這樣就能抓住那一線未了的希望。“再找找吧,或者再等等,萬一……”他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卻也夾雜著一份不願放棄的執著。
但身材魁梧的大和尚的耐心已如薄霧般散去,眉頭緊蹙間,怒氣衝衝地低吼:“不可再拖遝,你們三人,速速將這隻受傷的小羔羊架到寺院暫時安頓下來,你們看,保證明天什麼事都沒有!
“小羔羊?竟將我比作待宰的羔羊!”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符存仿佛瞬間從人間的溫情中抽離,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冰冷而陌生。他心中猛地一顫,父親昔日的話語仿佛又在耳邊回響——身處異鄉,需時刻保持警醒。符存強壓下心頭翻湧的悲痛,再說,人家幫我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唉!聽他們的便是了。
踏上通往古寺的蜿蜒小徑,符存的心頭被重重疑雲籠罩,思緒如同亂麻,難以理清。父親口中的“卜卦”,究竟隱藏著何種玄機?那股暗中窺伺、企圖將我們置於死地的力量,究竟源自何方,又所圖為何?任叔叔一行人的安危,此刻如同懸於風中的殘燭,令他心急如焚,卻又無從得知他們的下落。想著想著,忽然,他好像在血染的草地旁見到有一個‘閻王’字樣,這又是暗示著什麼呢?爹爹呀,爹爹!你到底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