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沒有傷員送過來?”馬爾科坐不住了,“會不會是蘇聯人被打跑了?”
“你被你弟弟的愚蠢給傳染了嗎?”
漢斯老爹沒好氣的說道,“不是蘇聯人被打跑了,而是毛奇大橋那邊的士兵很可能已經沒辦法撤回來了。所以才沒有傷員送過來。而且那些蘇聯人離毛奇大橋肯定已經很近了,近到連周圍的居民都已經逃跑了,隻有我們四個還像白癡一樣守著那頂破帳篷。”
“把白旗豎起來吧”洛奇醫生突兀的說道,“說不定它比紅十字有用。”
“再等等,現在還不是時候。”
漢斯老爹點上顆煙,“至少也要等蘇聯人奪下毛奇大橋才行,不然我們很可能會被督戰隊的白癡當成靶子打死。”
潮濕的炮彈坑裡,衛燃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許久之後,驚慌失措的喊叫從堵住巷子的廢墟處傳來,一個年輕的德軍士兵跑過來喊道,“洛奇醫生,漢斯醫生,還有維克多醫生,電影院剛剛被炮彈炸塌了!”
炮彈坑裡的眾人趕緊站起來,漢斯老爹第一個問道,“傷員怎麼樣?”
“有好幾個被壓在石板下麵了!”
這名年輕的士兵扶著頭盔喊道,“還有幾個被砸中了,他們快要死了!”
“我去吧!”衛燃拎著沉重的金屬藥箱和煤油汽燈站起來,“你們繼續在這裡守著!”
“我和你一起去吧!”漢斯老爹同樣抓起放在身邊的藥箱和煤油汽燈,“馬爾科,你留下保護洛奇醫生!”
“注意安全!”洛奇醫生憂心忡忡的囑咐道。
“你也是”漢斯老爹話音未落,已經隨著衛燃爬出了彈坑。
在那位年輕士兵的帶領下,衛燃和漢斯老爹穿過廢墟,貓著腰鑽進坍塌的電影院,隨後便聽到了連成片的慘叫和哭泣聲。
這座電影院已經坍塌了大半,僅僅隻有靠近幕布的位置有一片還算安全,此時,所有幸存的傷員都已經聚集到了這裡。而在已經坍塌的區域,那三名年輕的士兵正在賣力的挖掘被壓住的幸存者。
“幸好沒讓馬爾科他們過來。”漢斯老爹嘀咕了一句,點亮煤油汽燈之後,迅速打開藥箱開始了救治工作。
但實際上,除了那些僅僅被劃傷的人可以得到有效的救治,其餘的那些重傷員,尤其那些仍舊被壓在石板下的重傷員,他們二人能做的,也僅僅隻是幫他們打上一支緩解疼痛的馬飛,然後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停止呼吸。
“當啷!”
衛燃將玻璃藥瓶丟到一邊,把最後一支馬飛紮到了一個腰背以下全被壓住的小姑娘身上。
隨著玻璃注射器拔出,這個看起來還沒成年的小姑娘沾滿血跡和灰塵的臉上也終於沒有痛苦的表情。但還不等藥力消退,這小姑娘便身體一僵再也沒了動靜,任由她原本抱在懷裡的洋娃娃順著台階滾落到了她想逃去的幕布下麵。
“啊——!”
剛剛那名一直想把這小姑娘救出來的年輕士兵發出絕望的吼叫,隨後在所有人呆滯的目光下,從懷裡掏出一支38手槍頂住自己的下巴,乾脆的扣動了扳機!
“砰!”清脆的槍聲在坍塌了大半的電影院裡久久回蕩,溫熱的鮮血也濺到了衛燃的臉上。那具年輕的身體,也像剛剛的洋娃娃一樣,打著滾,順著樓梯滾了下去。
“艸!”
衛燃反應過來,狠狠的將手中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注射器摔在了地上。隨後崩潰的捂住腦袋,一屁股坐在了小姑娘屍體旁的台階上。
他並不同情這些德國人,更不會同情那些製服上佩戴著萬字符和鷹徽的士兵。
從斯大林格勒戰役,從頓河19號陣地,從芬蘭吃人的冬季裡,衛燃一次次的催眠著自己,試圖讓自己相信,牛皮本子把自己送回來,隻是在經曆一個過分真實的戰爭遊戲。就算不是遊戲,那些死在戰爭裡的蘇聯人、德國人乃至芬蘭人都和自己屁關係沒有!
但是當那些溫熱的鮮血濺到臉上的時候,所有自己騙自己的謊言和安慰全都在一瞬間被戳破了。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眼睜睜的在他麵前消逝,那種蒼白又廉價的無力感終於讓他努力維持許久的理智在那名士兵自殺的瞬間徹底崩潰!
原本一片哀嚎的電影院廢墟在槍聲過後陷入了沉寂,被兩支煤油汽燈照亮的空間裡,隻剩下了衛燃壓抑不住的哭泣和他們根本聽不懂的咒罵。
漢斯老爹歎了口氣,默默的拿出一支馬飛,走到衛燃的身邊,拉開他的手臂,將並不算多的藥液推了進去。
“睡一會兒吧,睡醒之後,也許戰爭就結束了。”漢斯老爹攬住衛燃的肩膀,直等到藥力發作,這才掙紮著站起身,邁步走向了另一個等待救治的幸存者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