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攝影師手劄!
彌漫著海腥味的甲板上,衛燃身旁的黑人壯漢看著遠處衝天而起的彩色噴泉愣了愣,接著以最快的速度將剛剛分到手的土豆塊全都塞進了兜裡,重新戴好了鋼盔。
與此同時,衛燃也將身前這架雙聯裝厄立孔的懸吊帶繞過屁股掛好,順便緊了緊剛剛胡亂套在身上的沉重防彈衣。
恰在此時,斜前方由這條艦船護航的那些吉普航母也開始轉向,緊跟著,他便察覺到腳下這條船跟著轉向、提速並且衝出了編隊!
就在他從金屬本子裡取出和指北針固定在一起的飛返表同時,這條驅逐艦的煙囪也開始冒出了滾滾的濃煙!
開始拉煙了如果這條船就是約翰斯頓號的話,那麼現在應該是嗯大概六點五十五分到七點之間。
衛燃一邊滴咕著,一邊將手中的飛返表調整到了六點五十七分並且開始上弦。
他這邊忙活的同時,他身旁的那個健壯的黑人,則依舊在往嘴巴裡塞著尚且熱乎的香煎土豆塊,隻不過他那注意力,卻全都放在了海麵上,防備著可能存在的潛艇打過來的魚雷。
再看看另一邊的那名士兵,他正專注的巡視著高空,以防尚且沒辦法目視的敵人派出的飛機來個低空俯衝。
再看看更遠處,見同樣沒人注意自己,衛燃摘下頭盔作為掩護,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了相機包,從裡麵拿出裝有廣角鏡頭的羅伯特相機,同時又以最快的速度收回了相機包。
幾乎前後腳,腳下這條負責拉煙遮掩行蹤的驅逐艦也開始再次轉向進行z字行移動。
機會難得,衛燃胡亂戴好頭盔,一手扶著雙聯機炮,一手舉著相機,先轉過身給這條驅逐艦拍下了一張照片,接著又對準他保護的那支艦隊按下了快門。
他這邊的小動作自然沒有引起那兩名士兵的注意,而完成了每日偷拍任務的衛燃,卻並沒有收回相機,而是用頭罩將其包裹起來之後塞進了還裝著些許香煎土豆的防毒麵具包裡。
“維克多,你在找什麼?煙絲嗎?”那個已經吃完了分給他的所有土豆的黑人好奇的大聲問道。
“找我的麵罩!”
衛燃大喊著,從麵具包裡抽出粘著一塊香煎土豆的頭罩朝對方晃了晃,接著不緊不慢的將其戴好並且重新扣上了鋼盔。
在那名黑人士兵的注視下,他又從防彈衣側麵抽出一副無邊框風鏡戴在了臉上。
相比他這一樣不拉的防護做全,那位黑人壯漢可就瀟灑多了,他不但沒穿防彈衣,就連身上那件破破爛爛的藍色雜役服的袖子都被撕掉了,倒是他後腰的位置,並排掛著足足三個美軍製式水壺。
要說他唯一還算按規定佩戴的,便是臉上的無邊框風鏡——畢竟這玩意兒確實能擋住撲麵而來海風和飛濺的水花。
“你不嫌重嗎?”那個黑人用手敲了敲衛燃身上的防彈衣大聲問道。
“你不嫌重嗎?”衛燃指了指對方的後腰。
“當然不嫌重!”
這個黑人士兵說話間竟然取下一個水壺丟給了衛燃,擠眉弄眼的大聲喊道,“如果你也不嫌重的話就送給你了!”
“謝謝!”
衛燃痛快的接過水壺,等他擰動壺蓋,立刻便聞到了啤酒的味道,同時壺口處也冒出了濃稠的白色泡沫。
以最快的速度擰上壺蓋,衛燃扭頭看向對方的時候,後者得意的拍了拍後腰,“留著吧!我還有很多!謝謝你的口香糖!”
“也謝謝你的漱口水!”衛燃大聲回應了一句,貪婪的將這水壺掛在了腰帶上。
這兩隻艦隊底層老鼠忙著在陣前交換零食的功夫,他們腳下這條驅逐艦也一直在提速,並且一直在進行著z字形機動,順便也在海麵上留下了一道足以遮蔽敵人視線的濃厚煙幕!
與此同時,他們身後已經開始朝著極遠處一片雲雨區移動的艦隊,也升空了大量的艦載機,在螺旋槳的嗡鳴中,義無反顧的衝向了距離衛燃等人這條驅逐艦越來越近的敵艦!
相對於他們這邊的一係列動作,那些幾乎沒辦法看清的敵人,也接連打出了密集的炮彈,時不時的,驅逐艦的周圍便有水柱在周圍炸開!
在衛燃一次次從麵具包裡取出飛返表觀看時間的焦灼等待中,這艘驅逐艦在經過了差不多15分鐘的高速拉煙航行之後,甲板上的那些主炮終於開火了!
隆隆的炮聲中,煙團和衝擊波讓第一次參加海戰的衛燃下意識的張開了嘴巴,可即便如此,他的耳朵了也隻剩下了大炮的轟鳴,而他的視野中,除了濃煙和從頭頂飛過的己方艦載機之外,卻幾乎看不清極遠處影影綽綽的敵方船艦。
再看看他負責的這架雙聯裝20毫米機炮,衛燃不由的搖頭,僅僅隻是估測,他們現在和地方的艦船少說也得有十多公裡的距離,這對於這艘驅逐艦的主炮來說已經處於射程之內。
但對於他負責的這架機炮來說,卻是個即便用拋射都沒辦法觸及的遙遠距離——哪怕這艘不斷開火的驅逐艦一直在敵軍的跨射火炮中努力拉近著雙方的距離!
無形之中,他也成了一個騎在死亡線上,卻根本幫不上忙的看客。
在他緊張的注視下,在時不時取出的飛返表表針不緊不慢的跳動中,密集的炮擊和前進自始至終都沒有停止過。但視野裡,敵人的艦隊卻愈發的清晰了,周圍因為炮彈漸起的水柱也越來越多!
但相比這些,衛燃卻驚恐的發現,自己好像開始暈船了!這可是他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情況!
強忍著嘔吐的玉忘,衛燃將手伸進麵具包,先收起了飛返表,接著摸出用頭罩包裹著的相機,對準遠處正在釋放魚雷的魚雷發射管按下了快門,勉強記錄了魚雷出發的瞬間。
在將魚雷打出去之後,這條幾乎已經將速度拉到最高,幾乎將距離拉到最近的驅逐艦終於開始采取回避路線躲進了略顯刺鼻的濃煙之中。
幾乎同一時間,衛燃也“嘔——!”的一聲,將他好不容易吃進肚子裡的炸豬排和水果全都吐了出來。
但此時,在周圍密集炸開的水柱,和時不時劈頭蓋臉的澆在頭上身上的水花卻完美的掩蓋了他這個菜鳥的狼狽,甚至就連那些沾染在機炮上的嘔吐物,都在眨眼間被衝刷的乾乾淨淨。
按了按麵具包裡的相機,衛燃的內心卻愈發的不安。
在進入這段曆史碎片之前,他在夏漱石的幫助下找到了堪稱詳細的交戰進程,但越是如此,越是清楚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對他來說,對他負責的這個無關緊要的位置來說,卻越發的煎熬。
可無論他是否願意,無論彌漫在周身的煙霧帶來了多少安全感,在魚雷打出去大約十分鐘之後,伴隨著三聲幾乎震聾了耳朵的爆炸以及讓腳底發麻的震顫,三發炮彈還是砸進了這條驅逐艦的左舷!
幾乎在一瞬間,衛燃便感覺到這條驅逐艦的速度陡然一滯,像是被一隻大手攥住一樣失去了之前的衝勁!
“中彈了!我們中彈了!”衛燃身旁的黑人大喊著,同時左顧右盼的尋找著這艘驅逐艦中彈的位置。
“藏好!”衛燃大喊著提醒著對方,同時他內心的不安卻也越來越重!
“不用害怕!”那名黑人士兵露出一口大白牙,“剛剛的炮彈打在了”
“轟轟轟!”
他的話還沒說完,又是三聲猛烈的爆炸和伴隨的震顫,他們身後頭頂的艦橋周圍也冒出了滾滾的濃煙和火光!
而在這幾乎近在遲尺的爆炸中,紛飛的彈片和破碎鋼鐵也終於給這條勇敢的小船帶來了巨大的人員傷亡。
即便對此早有準備,衛燃在看到機炮上被彈片或者其他飛濺物帶出的劃痕,以及被撞毀的複進機時也難免一陣心驚肉跳,再摸一摸防彈衣後背位置劃開的破損,他下意識的看向了身旁那個曾經送啤酒給自己的黑人。
隻可惜,這個上一秒還讓衛燃不用害怕的倒黴鬼,此時他的大半邊身子已經沒了,大腿也不知道去了那裡,左側肋間的猙獰傷口也讓他的臟器流淌了一地,而他那張還沾染著些許香煎土豆的黑臉上,卻仍舊殘留著他剛剛說話時樂觀的笑容。
再看看另一邊那個被破裂的艙門結結實實拍在下麵的士兵,衛燃在短暫的呆愣之後,果斷的離開了根本派不上用場的厄立孔機炮,忍住暈船帶來的眩暈和不適,義無反顧的衝向了前甲板上那些受傷的水手。
幾乎與此同時,這條因為剛剛的炮擊開始減速的驅逐艦,也恰好穿過濃煙駛入了暴雨籠罩的海域。
很快,甲板上響起了急促的哨音和略顯嘶啞的呼喊,幸存且沒有受傷的士兵被集中起來開始冒雨進行管損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