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於此，衛燃索性加快了車速，等趕到三不管兒之後，隨意尋了一家肉鋪，自掏腰包買了十斤排骨和一刀肥膩膩的五花肉，外加幾條凍成冰疙瘩的海魚以及兩隻格外精神的大公雞。
美香無奈的歎了口氣，“當初要不是他，咱們哪能活著從奉天逃出來？所以就由他吧，權當是報恩了。”
“藹—？”衛燃拉著長音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
顯而易見，剛剛衛燃那一聲稱呼準確的頂在了古川的爽點上，這個口味有些彆致的鬼子對衛燃也熱情了不少，倆人席間甚至隔著桌子開始了劃拳猜碼。而美香也像個溫柔的姐姐一樣，用日語給一臉茫然樣的佑美解釋著衛燃和古川之間的“親戚關係”，以及他們正在玩的行酒令遊戲。
美香想都不想的便做出了決定，“燦華剛剛沒喝酒，不如就讓他送你們回去吧。”
幾乎就在孟大爺栓上柵欄門的同時，原本喝多了被抬下去的衛燃也打開了房門。
美香聞言搖了搖頭，“我怎麼知道？他如今明麵上是從奉天來津門做生意的商人。背地裡的身份是什麼就沒人知道了，不過我能確定的是，唐大哥的死八成和他有關。”
小蘇媽說完，沒好氣的上了二樓，視線自然跟過去的衛燃，也看到了樓梯牆壁上一閃而過的一團模糊陰影。
“放心吧小姐，我這就去。”茉莉說完，直接端起裝在盆裡的盤子就往樓下走。
衛燃說話間將一枚大洋丟進了對方的煙匣子裡，“一包前門，再來一包駱駝。”
聞言，衛燃心頭一驚，緊跟著卻聽小蘇媽繼續說道，“老娘幫你們這些不怕死的小王八蛋們最後一把，要是那個人在這裡，就趕快把他塞進後備箱裡，你說個地方送去哪都行，再晚點兒就來不及了1
“燦華，你表叔又喝多了。”
“這倒是法子”
古川在衛燃的解釋之後總算反應過來，那張骨瘦如柴的黑臉也像是綻放了一朵菊花似的活分起來，而小蘇媽這個胖女人，也咯咯咯笑的像個下了蛋的老母雞一樣，沒口子的誇著衛燃會講話。
這天傍晚，一輛騾子車送來了滿滿一車的煤球，那個看著能有五六十歲的車把勢在收下衛燃提前準備的銀元時，也帶走了這裡被鬼子盯上的壞消息。
“你老實？1
“從37年夏天就開始跟著表姐了”
“你們還挺默契”已經吃下第二塊排骨的衛燃忍不住說道。美香聞言笑了笑，“下午先不送唐大哥走了，正常卸一車煤吧。”
“幫我拿東西，你這大少爺怎麼又偷懶兒？”
“哎1
“說的也是”秋實歎了口氣，“難不成咱們就這麼忍著？”
“沒沒有！沒有的事兒1衛燃帶著尷尬大聲辯駁道，“我們那是兩情相”
“茉莉說的對，這些憋屈和唐大哥的遭遇相比實在不算什麼。”
秋實不滿的叫住了衛燃，直等他幫忙端著幾樣剩菜往樓下走，這才憂心忡忡的問道，“小姐真的不會有危險嗎？”
“我是蘇姨媽她的外甥，您可不是我姨夫？”
“這些賞你了”
直到陶燦華駕駛著車子重新跑起來，衛燃才打開了那兩包火柴。果不其然，這其中一包火柴裡，還真就放著一張紙條。
到底是誰把鬼子的注意力引到這裡來的還脅迫小蘇媽親自過來試探？難道真的是紙條上寫著的那位日升電料行的蔣老板？又或者說，那蔣老板其實是鬼子試探小蘇媽是否一條心而故意設下的陷阱？
故意選了幾個攤子一番閒逛，衛燃也愈發肯定，自己的身後確實有人跟著。
“你個癟犢子愛聽的懂聽不懂1
等秋實讓那些半大孩子回房間午睡，衛燃也在秋實和楊媽二人的幫助下，將幾桶壓瓷實了的積雪和遲到的午餐送進了地下印刷室。
“上午我出去買菜都有人盯著”
“午飯前小蘇媽下去的時候，有人在樓梯口聽著？”衛燃換了個問題問道。
“地下室裡那溫度可放不住，等下我往下送幾桶積雪吧？”
“好”安迪依舊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那就來兩包”
這一來一去的功夫用了能有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但二樓的陶燦華卻依舊在彈奏古琴，時不時的，還能聽到美香等人的日語交談聲。
果然可這蔣老板是誰？難道是他出賣了唐絕塵？！可小蘇媽怎麼
衛燃皺了皺眉頭，揮手取出食盒將這紙條放了進去，隨後又以最快的速度將其收了起來。
小蘇媽氣急反笑，“你是老實，你老老實實的把人家關家大小姐的肚子弄的不老實了是吧？”
“好嘞！三包煙送您兩包洋火！這是找零，您先拿好。”
美香無奈的說道，“叫幾個人上來把他扶下去醒醒酒，如果還像往常一樣耍酒瘋，就把他關在地下室裡，關了燈讓他醒醒酒。”
“好，我等著1安迪這次的語氣堅定了許多。
衛燃肯定的做出來保證，美香當然不會有危險——除非佑美發現了地下室的秘密。
美香沒好氣的說道，“而且不管植田背地裡是什麼身份，我們終究對他更了解一些。更何況小蘇媽在生死關頭還是站在咱們這邊兒的。如果換個人不但防不勝防，而且還要重新和對方建立友誼，這得不償失的買賣可不能做。”
小蘇媽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接著又再次抬高了聲音略顯狠戾的警告道，“可你要是敢招引佑美小姐，你就算是逃得出津門，也彆想逃得出田先生的掌心1
“衛燃已經跟著美香很多年了吧？”席間，古川先生開口問道。
衛燃格外清醒的答道，他那酒量早就跟著他真正的洋姨父練出來了。
一直在收拾碗筷的秋實忍不住加入了話題，“楊媽之前買的耗子藥還有不老少呢，可管用了，前兩天那個老是在門口撒尿的流浪狗就吃了一口，沒走兩步就蹬腿兒了。”
“去吧，我沒事。”安迪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衛燃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酒瓶子，格外上路的說道，“來，姨夫，我給您滿上。”
美香歎了口氣，“好了，茉莉，你等下帶著妹妹們把三樓原來秋實的房間收拾出來騰給佑美住，秋實，你搬來二樓和茉莉睡一個屋，另外叮囑大家都管住了嘴，”
不著痕跡的掃了眼背對著樓梯朝自己擠眉弄眼，同時悄悄小幅度擺手的小蘇媽，衛燃根本沒敢抬頭看樓梯口的方向，一臉茫然的問道，“蘇姨媽，你，你說啥呢？我咋聽不懂呢？”
衛燃打了個酒嗝，同樣點上顆煙，先將小蘇媽塞給自己的紙條遞了過來，接著將剛剛發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測全部和盤托出。
美香輕輕拍了拍秋實的腦瓜頂，“你這傻姑娘睡著了打雷都叫不醒怎麼保護我？”
答案顯而易見，這個時候絕對不宜冒這個風險，甚至他都擔心，早晨他和陶燦華去找曹啞巴這件事說不定都已經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否則的話，植田又怎麼會這麼早，這麼突然的登門拜訪？
念及於此，衛燃不由得愈發警惕，進而開始琢磨，等到傍晚的時候，要不要讓曹啞巴的人帶走已經犧牲的唐絕塵。
目送著那輛空蕩蕩的騾子車吱扭吱扭的離開，衛燃也暗暗歎了口氣，他知道，未來幾天這書寓裡恐怕要鬨老鼠了。
他這耍酒瘋的模樣，倒是讓佑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可緊接著，她便發現，喝多了的衛燃正用淫邪的讓她覺得自己似乎沒穿衣服一樣的眼神肆無忌憚的打量著自己。
“行了，放心吧，我不會有危險的。”
這跳舞對於衛燃來說實在是沒太大的興趣，隻不過，當他下樓之後，卻有個看著眼熟的小夥子捧著個煙匣子湊上來，鞠了一躬之後努力將煙匣子往車窗邊湊了湊，“老板，買包煙吧？買兩包送一包洋火。”
“姨夫？”
衛燃將對方找回來的那倆銀毫子又丟進了煙匣子裡，在那小家夥的千恩萬謝中搖上了車窗。
“給你們添麻煩了”植田客氣的彎腰鞠了一躬，他的女兒佑美也跟著鞠了一躬。
沒敢繼續在這熱鬨的三不管兒浪費時間，衛燃拎著買好的肉食返回車子，不緊不慢的返回了敘情書寓。
見狀，美香笑了笑，抬手指了指二樓，任由衛燃跟在身後回到了剛剛吃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