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攝影師手劄!
1945年8月4號這天一大早,春華戲班子的成員便準時在五點起床,如往日一般,規律的刷牙洗臉吃過早餐,接著便在陶燦華和秋實的帶領下,或是在地下室忙著練習新的戲劇。
同樣早起的還有衛燃,隻不過相比之下,他無疑要清閒的多,在將樓上樓下的花花草草澆了一遍水,順便給那隻五彩斑斕的大鸚鵡添了些諸如花生瓜子之類的口糧之後,便獨自端著一壺茶,躲在了銀杏樹下的石桌邊,一邊享受著摻雜了泥土氣息的潮濕空氣,一邊留心觀察著小院鐵柵欄門外的情況。
等到上午九點,隨著天氣變熱,衛燃也端著茶盤,跟著第一個騎著自行車趕過來的舞蹈班學員一起走進了一樓大廳。
從九點到九點半,短短半個小時的時間,陸陸續續能有二十來號年輕且陌生的男男女女相繼來到了書寓,在茉莉的引導下上了二樓。
不久之後,茉莉彈奏鋼琴伴舞的音樂和地下室裡隱隱傳出來的華夏傳統戲劇唱腔,在一樓似有若無的交織在了一起。
在一樓小坐了片刻,衛燃見沒人再來這書寓,這才叼著煙獨自上了二樓,在樓梯口駐足片刻之後,和美香打了個招呼,又獨自上了三樓,鑽進書房打開櫃子,小心的繞開樓梯台階上的各種雜物,鑽進了滿是灰塵的閣樓裡。
小心的將老虎窗上粘著的,已經泛黃的報紙撕開一角,衛燃從金屬本子裡取出了望遠鏡,透過那掀開的一角看向了外麵。
在望遠鏡的視野裡,敘情書寓的斜對麵不到20米遠的距離,便停著兩輛黃包車。
隻是,那黃包車的車夫卻並沒有趁著早晨這舒適的溫度忙著拉活兒,反而悠閒的坐在了黃包車的車廂裡,透過望遠鏡,衛燃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土黃色的棚子裡藏著的車夫,還在抽著煙卷。
還真是被盯上了?
衛燃暗自嘀咕了一番,卻是一點都不慌。這都八月4號了,再有兩天,那些鬼子的心思恐怕就要轉移到彆的地方了,至於眼下,隻要足夠耐心就可以了。
收起望遠鏡,衛燃離開閣樓之後卻並沒有選擇回房間休息,反而故意駕車離開小院兒,慢悠悠的開往了津門城區的方向。
果不其然,都不等他離開英租界,這車子的身後便多了幾條偽裝的並不算多麼自然的小尾巴。
故意帶著這些小尾巴沿著波光粼粼的海河轉了大半個上午,衛燃直等到太陽升到最高點,將地麵炙烤的無比悶熱的時候,這才調轉車頭開進了日租界,故意找了幾家鬼子經營的商行商店,或是買兩包煙,或是買些垂釣的工具,又或者乾脆買上些壯陽補腎的藥物,乃至他根本沒機會用上的套套。
而他之所以這麼做其實並沒有什麼太過於明確的目的——他隻是單純的不想讓盯著書寓的人浪費這陽光明媚的好天氣罷了。
最後去意大利租界又轉了一圈,順便找了一家意大利餐廳好好吃了一頓意式午餐,吃飽喝足的衛燃這才帶著屁股後麵的小尾巴又兜著圈子開回了位於英租界的敘情書寓,隻留下身後那倆騎著自行車跑了大半天,都快把車鏈子蹬細了的大冤種,氣喘籲籲的和書寓門口不遠處的黃包車夫對視了一眼。
這天下午,衛燃卻是哪都沒去,老老實實的躲在一樓屬於自己的房間裡好好睡了一覺,直等到下午六點,那些過來學習跳舞的年輕人相繼告辭離開,他這才舍得爬起來。
“上午乾嘛去了?”美香在目送著最後一名學員離開之後,這才朝著站在身後打哈欠的衛燃低聲問道。
“出去溜達了一圈兒,買了些雜七雜八根本沒用的東西。”衛燃伸著懶腰低聲答道,“順便遛一遛狗。”
“門口有狗?”美香轉過身,背對著小院門口,靠在進門台階扶手上笑著問道。
“不少呢”衛燃一邊說著一邊給對方分了一支煙。
“咱們什麼時候動手?”美香任由衛燃給她點上香煙,同時卻也問出了昨晚就沒能從後者的嘴裡問出答案的問題。
“再等等”
衛燃笑著答道,“現在時機還不成熟。”
“好吧”美香點了點頭,隻能再次壓下了心頭的疑惑。
在如此的煎熬和各有各的輾轉反側中,敘情書寓也迎來了8月份的第五天。
這天恰逢周日,書寓難得的不用開門做生意,美香索性也在衛燃的建議下,讓茉莉幫忙準備了一些禮物,帶著衛燃和陶燦華以及茉莉三人,驅車趕往了小蘇媽住的那棟小樓。
等到美香親自敲開房門,小蘇媽見無論是衛燃還是陶燦華又或者茉莉,他們的手裡各自都拎著禮物的時候,那張胖臉上也立刻浮現出了大大的笑容。
“你這賠錢貨就知道亂花錢”
身上穿著和服的小蘇媽雖然臉上帶著笑,但還是沒好氣的罵了一句,一邊熱情的招呼著一行人進屋一邊說道,“你們來的不巧,古川先生和植田先生都不在家,倒是佑美在家,但是她還沒起床呢。”
“無妨”
美香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神色如常的說道,“讓佑美妹妹繼續睡吧,我們過來也是昨天您說了準備和古川先生一起搬到招核生活,所以這才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行李需要我們幫著收拾的。”
“你這麼說還真有”小蘇媽立刻說道,“大外甥,還有燦華和茉莉,你們都快放下手裡的東西和我上樓一趟。”
“好嘞1
衛燃痛快的應了一聲,將手裡拎著的禮物放在桌子上,跟著小蘇媽,第一個踩著木製樓梯上了二樓。
“你們動靜小點兒”
小蘇媽壓低了聲音,同時伸手指了指二樓一個房門緊閉的房間說道,“佑美那孩子還沒睡醒呢,可彆吵醒她。”
“知道知道”
聽懂了小蘇媽暗示的衛燃連連點頭,他身後的茉莉和陶燦華也跟著點了點頭,隨後跟著小蘇媽走到了二樓的陽台邊上。
“就這個”
小蘇媽指了指陽台上那棵修剪的格外漂亮的西府海棠盆栽惋惜的說道,“這株海棠我養了二十多年了,這次去招核怕是帶不走了。你們三個一起把它抬下去吧,等下搬到你們書寓裡找地方種起來,也算是讓它有地方落地紮根了,不至於懸在這二樓根本接不著地氣。”
三人雖然都聽出了小蘇媽這話裡的話,但此時實在是不適合說這些的時候,甚至,他們都不敢看一眼二樓佑美的方向。
念及於此,衛燃最先說道,“來吧,咱們抬一下試試。”
聞言,陶燦華和茉莉立刻和衛燃一起,用手拽住了這棵海棠樹下,那個直徑能有半米的青色瓦罐的邊緣,合力將其小心翼翼的抬了起來,一點點的挪到了樓梯的邊緣,又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將其挪到了一樓。
這樣的動靜自然吵醒了仍在“睡懶覺”的佑美,這姑娘在得知美香等人過來做客之後,也急匆匆的下樓,熱情而主動的招待著眾人。
不著痕跡的掃了眼對方手腕上那支溫潤的鐲子,衛燃神色如常的收回了視線,端起杯子嘗了嘗滿是沫子的日式點茶。
佑美不知道是注意到了衛燃,還是恰好將話題聊到了這裡,待衛燃放下杯子之後,用雖然有些跑調,但卻甜的起砂的漢語問道,“我之前曾經聽美香姐姐不止一次提起過,說衛燃哥哥的琴藝其實比燦華先生的還要好?”
“佑美妹妹看來是忘記了”
衛燃故作傷心的說道,“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可就為你專門演奏過幾首曲子呢。但佑美妹妹最後還是選擇讓燦華教你彈琴,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碰過琴弦了。”
“無恥”
佑美在心底偷偷罵了一句,同時,這房間裡除了衛燃之外的其餘幾個人,也跟著在心裡罵了一句。
“這我怎麼能忘記呢,隻是當時對琴藝尚且一竅不通,實在是分不出好壞罷了。”
佑美歉意的躬了躬身,隨後借著這個話題繼續問道,“不知道衛燃哥哥能不能再給我彈奏一遍當初彈過的曲子呢?我已經和陶老師學了很多年古琴了,現在想來是能聽懂了。”
“佑美妹妹想聽,我當然能彈。”衛燃故作敞亮的答道,“把琴拿來吧,我這就”
“不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