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結束了?”
木爾塔紮難以置信的看著基裡爾,他那張臟兮兮的臉上沒有驚喜隻有茫然無措,這個小家夥恐怕根本就沒有假設過戰爭結束之後的事情,因為他根本沒有做好戰爭結束的準備。
“結束了,戰爭結束了。”
基裡爾遠比木爾塔紮更加激動,他一把抱住了對方,激動的大聲說道,“木爾塔紮,我們之間的戰爭結束了!我們不再是敵人了!我們可以嘗試成為朋友了!”
“戰爭結束了?”
木爾塔紮任由基裡爾抱著,他自己卻怔怔的看著壁爐邊同樣在發呆的索拉婭和喬婭,以及被她們抱著的那倆正在用注射器喝奶的小嬰兒。
在某一瞬間,這三個孩子卻委屈的哭了出來。
也直到這個時候,衛燃才意識到時間恐怕已經過去了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的時間裡,基裡爾已經滿臉胡子,頭發也亂糟糟的。
這座山洞裡的山羊隻剩下了最後一隻,不遠處還能看到了一堆被剃乾淨肉的毛驢骨架和大量的木柴。
顯然,為了這三個月的時間能活下來,能填飽肚子,他們不但把羊吃了,而且很可能還冒險返回了那條山穀,將被炸死的毛驢也帶了回來。
他無法想象這三個月基裡爾和五個孩子是怎麼度過的,但隻看基裡爾骨瘦如柴的模樣就知道,他恐怕比之當年被圍困的列寧格勒人,就算好也沒好上多少。
和同樣激動的眼眶通紅的基裡爾抱了抱,衛燃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刺目的陽光讓他不得不眯縫起了眼睛,但迎麵吹來的風已經不如之前那麼寒冷,目光所及之處,他甚至看到了一棵已經冒出嫩芽的野草。
更近一點,山洞口的一側放著一支老舊的李恩菲爾德步槍,那是木爾塔紮的武器。
在這支老槍旁邊的一塊石頭上,還放著一隻似乎才被打死的野山羊,它肩胛骨處的傷口還在滴落著粘稠暗紅的血跡。
更遠一點,一片草地之上,正有一隻母山羊被拴在那裡咩咩咩的叫著,顯然,它是拿來色誘野山羊用的。
就在他環顧四周的時候,基裡爾也從山洞裡走了出來,萬幸,他的傷似乎也已經好了。
“戰爭結束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基裡爾開口問道。
“先由你來回答這個問題吧”衛燃將問題又拋了回去。
“我想去坎大哈”
基裡爾坐下來說道,“我想去找我的父親。”
“那就去”
“但我現在更想先帶他們離開阿芙汗”
“你說什麼?”剛剛坐下的衛燃錯愕的看著身旁的基裡爾。
“我說,我更想先帶他們離開阿芙汗。”
基裡爾的語氣認真了許多,“喬婭的手裡有哈基姆給他女朋友的一封信,所以我想先帶著他們去法國試試找找那個叫做維達的女人。如果”
“什麼?”
“如果能找到,她或許願意照顧他們。”
基裡爾說道,“我總不能讓木爾塔紮和喬婭還有索拉婭帶著兩個嬰兒在阿芙汗流浪,他們會死的。”
“能找到嗎?”
說到這裡,衛燃索性趕在對方開口之前問道,“如果找不到呢?把他們留在法國?”
“如果找不到”
基裡爾頓了頓,“如果找不到,我會試試邀請他們去蘇聯生活。”
“你確定”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
基裡爾開口說道,“隻是幾個孩子罷了,他們隻是孩子。”
“這需要一大筆錢”衛燃不得不提醒道。
“我打算賣掉我爸爸留給我的相機”
基裡爾說著脫下了自己的靴子,隨後抽出了鞋墊,從裡麵拿出了一小遝盧布和一枚金戒指晃了晃,“我還有些錢,這些錢足夠我們去喀布爾,並且從那裡想辦法離開阿芙汗了。”
“你想做個逃兵?”衛燃皺著眉頭問道。
“隨便什麼”
基裡爾一邊將那些財物藏回鞋子裡一邊說道,“我總不能把那些孩子丟在這裡。”
“什麼時候出發?”衛燃深吸一口氣問道。
“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基裡爾說話間已經站了起來。
“你說服他們了?”衛燃也跟著站了起來。
“說通了”
基裡爾停下了腳步,“趁著他們最迷茫的時候,以送信郵差的名義。”
“那就出發吧”
衛燃說著,也跟著走進了山洞。
“我們真的能去法國找維達阿姨嗎?”喬婭見他們進來立刻問道。
“當然是真的”
基裡爾點點頭,“既然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現在就出發吧,離開山區,然後去喀布爾,我有辦法帶你們離開阿芙汗。”
“你不會帶我們去蘇聯的,對吧?”木爾塔紮抱著最後一絲絲的警惕問道。
“我如果想帶你們去蘇聯,就沒必要做個逃兵了,這會把我和維克多送上軍事法庭的。”
基裡爾認真的說道,“剛剛我已經和你解釋過了,所以你們到底願不願意幫哈基姆把那封信送到維達女士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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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我們願意!”索拉婭緊跟著說道。
“那就不要浪費時間了”
基裡爾說話間已經收起了他自製的礦石收音機,“木爾塔紮,你去把外麵那頭羊牽回來,我們要快點出發。”
“我我這就去。”木爾塔紮說著已經轉身跑出了山洞。
與此同時,基裡爾也招呼著衛燃脫下了身上破破爛爛而且臟兮兮的阿芙汗卡製服,重新套上了當初得到的袍子。
等木爾塔紮牽著外麵那頭充當誘餌的母羊回來,基裡爾開口說道,“孩子們,不,朋友們。”
在木爾塔紮等人下意識浮起的小臉中,基裡爾開口說道,“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要想辦法離開阿芙汗,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和維克多需要借用哈比布拉和哈基姆的名字,這件事我們需要得到你們的允許。”
“我們同意”喬婭最先說道。
“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哈基姆。”基裡爾說道,“維克多就是哈比布拉,可以嗎?”
“可以!我們同意了。”索拉婭跟著說道。
“可以嗎?”基裡爾看向木爾塔紮再次問道。
“等離開阿芙汗你們就不能用這個名字了”木爾塔紮不太情願的說道。
“當然”
基裡爾理所當然的答道,同時還撓了撓他這幾個月養出來的絡腮胡子,“我們這就出發吧”。
“在那之前,我們不如先拍一張合影吧,就在山洞口怎麼樣?”衛燃提議道,他的身上同樣還有那台微型相機。
“我們確實需要拍一張”基裡爾也跟著說道。
“如果他們也在就好了”
木爾塔紮小聲念叨了一句,拽著那兩頭母羊最先離開了山洞。
很快,在衛燃的指揮之下,三個大孩子和兩個小嬰兒以及基裡爾和兩隻羊站在了一起,任由衛燃朝著他們按下了快門。
等基裡爾也幫著衛燃和孩子們以及山羊們拍了一張照片之後,那兩個小嬰兒也分彆被綁在了一隻山羊的背上。
“木爾塔紮,槍就不要拿了。”基裡爾朝下意識拿起槍的木爾塔紮說道,“戰爭已經結束了。”
“好好吧。”
木爾塔紮點點頭,很是一番猶豫之後,將那支槍送回山洞藏了起來,對於他來說,那是他的父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木爾塔紮,你認識路嗎?”基裡爾問道。
“去哪裡的路?”木爾塔紮問道。
“喀布爾”
“我沒去過喀布爾”木爾塔紮答道。
“那你認識回去的路嗎?”基裡爾再次問道,“回到那座大山洞的路。”
“認識,我認識去那裡的路!”木爾塔紮立刻答道。
“那我們就去那裡吧”
基裡爾開口說道,“你們走在我的後麵,給我指路就好。”
“往前走,要翻過好幾道山呢。”木爾塔紮抬手指著一個方向說道。
“這附近有公路嗎?”基裡爾再次問道。
“有,往那個方向。”木爾塔紮抬手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那我們就去公路的方向”基裡爾說著,已經改變了前進的方向。
“我們能在法國找到維達阿姨嗎?”
喬婭憂心忡忡的開口問道,“她會願意見我們嗎?”
“會的,肯定會的。”
基裡爾回答了這個問題,“法國很小的,法國的蒙彼利埃更小,我們肯定能找到維達,她怎麼可能不願意見你們呢。”
“見到維達之後呢?”索拉婭追著問道。
“我們把信送到之後就回來”木爾塔紮說道。
“你們回來之後打算做什麼?”基裡爾的問題讓這三個小孩子陷入了沉默和茫然,他們不知道回來能做什麼。
“要聽聽我的建議嗎?”基裡爾和衛燃對視了一眼之後問道。
“什麼建議?”
木爾塔紮警惕的問道,“我們可不會和你去什麼蘇聯。”
“我也沒辦法帶你們去蘇聯生活”
基裡爾笑著說道,“但我覺得你們不如留在法國,維達肯定會照顧你們的。”
“我們為什麼要留在法國”
木爾塔紮下意識的說道,“我們要回”
“戰爭結束了”
衛燃開口說道,“阿芙汗不再需要遊擊隊戰士了,阿芙汗現在需要能重建這個國家的人,需要有知識的人。
你們留在法國,就能得到學習的機會,等你們學到足夠多的知識,就能成為阿芙汗需要的人。”
“就像阿卜杜勒老師和馬赫布卜老師那樣有知識的人嗎?”喬婭問道。
“對,你們要比他們更有知識才行。”
基裡爾頭也不回的說道,“士兵沒有辦法結束戰爭,隻有有知識的人才有權利決定戰爭什麼時候停止,你們成為有知識的人,就能帶領你們的阿芙汗變得強大,就能讓她避免戰爭。”
“真的嗎?”木爾塔紮問道。
“真的,當然是真的。”
衛燃跟著附和道,“你們有知識就能駕駛直升機,駕駛戰鬥機和坦克,就能保護你們的阿芙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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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時候可能會舍不得你們”
索拉婭突兀的說道,“基裡爾”
“我們現在是哈基姆和哈比布拉”走在最前麵背對著孩子們的基裡爾抹了抹眼角提醒道。
“好吧,哈基姆,還有哈比布拉叔叔,我到時候可能會舍不得你們,如果我們留在法國,你們會留在法國嗎?”
當索拉婭這個問題問出來的時候,基裡爾不由的陷入了沉默。
但很快,他便笑著問道,“喬婭,還有木爾塔紮,你們呢?你們會舍不得我們嗎?你們會希望我們留在法國陪你們嗎?”
“我會舍不得你們的”喬婭理所當然的說道。
“你呢?”
基裡爾轉身帶著笑意看了眼木爾塔紮,隨後又快速轉過身並且再次抹了抹眼角。
“我”這次輪到木爾塔紮陷入了沉默。
就在基裡爾準備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木爾塔紮開口說道,“你們也有家人。”
“你們幾個就是我的家人”
基裡爾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似的笑著解釋道,“木爾塔紮,如果你也挽留我,那麼我就留在法國陪你們。我說過了,我已經是個逃兵了,我回去要上軍事法庭的,我可不想坐牢。”
“我”
木爾塔紮咬咬牙,“哈基姆,留下來留下來和我們一起生活吧,我是說,到了法國之後。”
“那就這麼說定了”
基裡爾篤定的說道,“我們想辦法去法國的蒙彼利埃去找維達,等把信送到她的手上之後,我們就留在法國。”
“我們能留在法國嗎?”木爾塔紮彷徨無措的問道。
“這些交給我來想辦法吧”基裡爾信心滿滿的說道。
“你真的有辦法嗎?”衛燃忍不住用俄語問道。
“會有辦法的”基裡爾答道,隻是那語氣裡同樣滿是不安。
在木爾塔紮的指引下,他們這一行人外加兩隻羊在太陽落山之前終於看到了一條蜿蜒的公路。
或許是因為廣播裡的那條戰爭停止的新聞,這條公路上竟然格外的熱鬨,遠遠的看過去,既有拖家帶口徒步趕路的,也有牽著山羊或者毛驢趕路的,更有騎著自行車或者摩托車趕路的。
“我們去過去吧”
基裡爾說著,已經邁步走向了那條公路。
萬幸,得益於滿臉的絡腮胡子和頭巾的遮掩,路上的那些忙著趕路的人並沒有注意到衛燃和基裡爾這倆異類。
尤其一個趕著毛驢車的老人,甚至熱情的邀請以木爾塔紮為首的三個小孩子以及那倆小嬰兒去他的車上坐。
這樣的邀請大家自然不會拒絕,等孩子們都上車之後,那倆山羊也被拴在了驢車上,衛燃和基裡爾則走在了驢車的左右。
在有一搭無一搭的閒聊中,衛燃也從這個同樣叫做木罕末得的老人嘴裡得知,這條路就是通往喀布爾的,這些人之所以趕往喀布爾,也都是因為聽到了戰爭即將結束的好消息。
在有一搭無一搭的閒聊中,夕陽漸漸沉入了地平線以下,趕路的行人也陸續停下腳步,在路邊點起了大大小小的篝火堆。
恰在此時,身後的方向開出來一隊蘇軍的卡車,沿途的那些忙著趕路的阿芙汗人也下意識的紛紛躲到了路邊。
但在這個時候,基裡爾卻跑上了公路,用俄語大喊著“朋友!”
“嘎吱”
最前麵的一輛卡車停了下來,副駕駛的方向先是伸出了一支槍管,隨後坐在副駕駛的蘇軍士兵才開口問道,“怎麼了?”
“我們的孩子太小了”
基裡爾指了指路邊戰戰兢兢的喬婭等人,用故意帶有不少語法錯誤的俄語哀求道,“我們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很久了,孩子們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飯走不動了,我們能搭你們的車去喀布爾嗎?”
“你的俄語和誰學的?”坐在副駕駛的士兵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