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國女帝!
夏曆三月二十日,舉城皆哀,突厥餘孽叛亂,都護林瀚夫人為救女遇刺身亡,其女下落不明,僅在城南羨川旁拾得金步搖若乾。
大都督林瀚悲莫能忍,幾欲尋死,臥病在床,副都督高保保接手城防,於城中下海捕文書,遍尋突厥餘孽。
“阿紅,響午飯吃了?”
“大娘安康?”
在城南空宅被放下後,二人又尋了一座商家的兩進宅院,在馬房裡躲至寅時三刻,蕭宏又拉著昏昏欲睡的林熹躲到一處街角背人處,天光大亮,她大大方方的領著林熹到了當日就準備好了的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院中,用鑰匙開了門,去街上買了兩碗魚肉餛飩吃完,掀開遮蓋的白麻布,兩人在一張竹榻上將就睡下,醒來這世界就變換了模樣。
當天,林熹就病了。
全城戒嚴,不得出坊,蕭宏隻能給她熬了燕窩粥,喂了安神散,同左鄰右舍的打探。
這大娘,便是左邊的一戶人家的玫大娘,人長的清秀,獨嘴上一顆痣,是這坊裡唯二的私媒婆,消息靈通。
“阿紅,不知你日後有什麼打算!”玫大娘一邊拿著籃子接蕭宏摘下的枇杷,一邊詢問。
打算,蕭宏心裡起了一百個主意,全城戒嚴,想要去都護府難如登天,單憑她們兩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小丫頭,到都護門前就得被弄死,義父無用,在城南卻也不行,賊人知道她們往這邊來的,幾天等不到她們往那邊投,勢必會查驗,到時候不是兵荒馬亂的,自己兩人憑空出現在這裡也是可疑,還得想辦法遮掩身份,要出城,在林府,日後保不定再出事,即便不出事,莫非要像以後的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有同竇仙童的血仇。
殺父弑母,不共戴天。
“我想去長安,我想找個能帶我和妹妹去長安的人。”
是的,去長安,哪裡是狠辣的竇仙童勢力之外,還有哪所宮闕,還有宮闕裡的人。
“誰不想去長安!”玫大娘歎息了一聲,全大宣的的人聽到長安都是一樣心態,“那裡是天子腳下,那裡治安嚴謹,黎民安居樂業。”經過昨夜的事情,眾人無不明白治安好的好處,玫大娘連吐兩顆枇杷子,“你爹娘雖然不在了,但你在這城中還有鋪子有宅院,不怕,你玫大姨一定給你找個好人家。”
“去長安的,年相仿的舉子,熱孝中成親,我願將鋪子充作陪嫁,我還有百金做嫁資,可扶助他到長安讀書。”
“一定給你找個好人家。”玫大娘一拍大腿,開胭脂鋪這麼有錢,她大爺的,她怎麼偏生就沒這樣一個兒子侄子,“你這樣人品財貌,才十五歲,我這手裡還真有一個,一準成的。”
說著,玫大娘抬起腳來就要走。
“大娘你的枇杷——”
“我回頭來拿。”
什麼都比不上賺錢重要,這麼好的消息,遲了叫那個冤家曉得了,這好大一筆生意也算黃了。
白色素麻服的林熹倚著門,望向她,“你瘋了嗎?”
當日她們一起說過要嫁這世間最好的兒郎,自己心之所向。
“不過是同行一段路,”自己如今不過12歲,年歲相仿的讀書人最容易糊弄。
“損失的不過是些錢,救的卻是我們的命。”她也想過其他的方法,但聯係不到都護府她們就是兩個小姑娘,融入婢女圈子可能人財兩空,如今因居喪嫁人倒是個穩妥的途徑,宣律,奴婢等同牲畜。
到時候到長安和離就是,至於錢,她最不缺的就是錢。
“我知道你不願意相信阿娘已經死了,當時我阿爺出事的時候我也同你一般想法,但我們終究還是要活,還要活的好,才對得起他們這些年的教導。”
曾今,她以為退一步,默默改變技術,在三十年後的那場動亂中尋找報仇的機會,但天下事不由你安排,處於劣勢,就是魚肉,任人宰割。
“人隻有主宰自己的命運才能留住心愛的。”即便是大宣,即便是貴女,若是情勢顛覆,便如雨中浮萍,並不像後世,不過是從頭再來,錯一步便是身隕命消,隻留得些浮名與後人傾敬。
譬如祖母平陽,譬如阿父,譬如阿母阿娘,身邊親近的人接連傷亡,錐心鎖骨之痛,隻能是和淚吞,掩恨忍。
以德報德,以直報直。
天不予己公道,我自取,不管日後是否要墜入無間地獄。
曾經的她不會想到利用一個無辜之人的婚姻擺脫困境,她喜黛玉惡寶釵,世事流轉,她才明白作為世情小說極致的紅樓為何走向釵黛合一。
世故圓滑不是惡,以一己好惡私利損傷他人才是,而今,她的善惡由己定。
“阿宏,我的阿娘沒有了,我的家沒了!”
正午的陽光透過屋簷直直的射到院子裡,滿樹的枇杷黃橙橙的,成熟的甜香誘來數十隻蜜蜂,馬蜂,有的馬蜂往果子上一趴,一咬一個眼,不過兩天,果子就爛了。
有錢,一切事情都比較簡單,因是熱孝,院門不過稍微扯了些紅綢,莫說杜家數日前的十裡紅妝,就是城南殷實商戶人家出嫁也不止是這樣的排場。
小院裡紅彤彤的枇杷果被來吃喜宴的四鄰摘儘了,四鄰還在咂舌席麵美味,豔羨程同母子幸運,玫大娘將人攆了出去,讓自家人來收拾殘席,打掃妥當,將鑰匙一收,喜滋滋的回家去看自己新得的一對銀蟬,這是很體麵的謝媒禮。
蕭宏做了一輛馬車,同麵黑長痦子的醜妹妹一起坐著騾車嫁往安西外郭安平鎮,趕馬車的新郎麵容清秀,人品斯文,是十裡八鄉稱道的少年郎,事母甚孝,去年剛由書院推舉,獲得了長安科考的資格,因寡母命懸一線,未赴長安,隻憑著家裡下剩的二十畝地過活。
本宗本族因他年幼時恐其母改嫁,收了宗田,他少年意氣,不免牢騷了幾句,是以他雖才高卻不願沾染他,此時出了蕭宏這樁事,他可安心溫書攻讀,她母親聽說了連病都好了三分,儘管是熱孝中娶親,也不去管她,一家兩口人並周邊的鄰居幫襯著,殺了豬,屠了羊,整治了十桌上好的席麵。
親戚們熱熱鬨鬨的吃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