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來得毫無征兆,仿佛一夜,天地之間,整個村子,都是共色。
不知道冥冥之中,是不是有著什麼奇怪的法則,冬天對於老人,是最難熬的季節。村子中,又有幾個老人沒有堅持過去。
而讓年輕人意想不到的是,其中有一個,正是鐵匠李二叔。
“二叔的身體那麼硬朗啊,怎麼也會?”
年輕人坐在早已涼透的火爐前,神情複雜,視線落在被遺棄在地上的錘子。
“小俊,錘子就是鐵匠的命,不能離手的。”
“我要是哪天死了,這錘子留給你。”
“這打鐵啊,就是要先經過爐火的煆燒,然後一錘一錘敲擊,把這裡麵的雜質去除,然後……”
後麵的話很輕,腦海中已經想不起來了。
“是我不記得了嗎?”
年輕人回想著過去的點滴,最後輕輕一歎,隨著喘氣,帶著一股寒意,吸進了肺裡。
彎腰拾起錘子,慢慢朝後山墳地的方向走去。
原本的鄉道,被埋在大雪之下,像之前三年的冬天一樣,村中老人的逝去,都隻能依靠年輕人自己。
走到唯一一處沒有被覆蓋白雪的墳包前,顯然這是最新的一座墳,新到還沒有等來雪天。
王遊將錘子擺在墓碑前,像是在給活著的人,標注其內逝者的身份。
“二叔,以前村子裡,貌似沒有人需要鐵器吧?”
年輕人知道,在他來到村子之前,村子裡都是老人,如耕種農具,或者劈柴切菜的刀具,並不是必需品,畢竟在這個暮氣沉沉的村子,每日的溫飽隻要基本保證活著就行。
可李二叔作為唯一的鐵匠,數年如一日,守在火爐鐵砧旁。
“這人世間,不要為了彆人而活。”
李二叔的眼神明亮銳利,盯著火爐中被燒紅的鐵片,“我是鐵匠,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不會因為沒有需求而不是我。”
或許是閒來無事,或許是睹物思人,年輕人盯著李二叔的墳包,與之相處的點點滴滴,逐漸清晰。
年輕人這三年,從來不會好奇去打聽村子的過去,就如村中的老人,也從不過問他為什麼會昏死在小溪中。
“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冬天的夜很長,有足夠的時間讓年輕人思索這個話題,可直到春暖花開,大地複蘇,他也沒有想明白。
如往年那般,時節一到,年輕人便扛著鋤頭,準備去農田勞作。
或許,李二叔不在了,讓如今的年輕人每次揮鋤頭都格外小心。畢竟,以後再沒有人幫他修理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隨著村中老人的逝去,年輕人每天往來挑水的次數也逐漸減少,看似變得輕鬆,可實際上,卻是更孤獨。
一年轉瞬,又是冬天。
這次,年輕人沒有像以往那樣,而是默默守在一個老人的身邊。
窗外飄著雪花,整個村中隻剩下年輕人和如今躺在炕上,閉著眼的老人。
地上的小火盆,裡麵的柴火,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陸伯,這是今年的新糧熬的粥,喝點吧。”
本來是不想吵醒老人,但年輕人感受著那氣若遊絲,與其有些空話的說好好休息,不如吃點東西再走。
“小俊。”
或許老人的睡眠很淺,緩緩睜開眼睛,哪怕是大限將至,那雙眼依舊明亮,毫無渾濁。
“陸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