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語異常冰冷酷烈,其中的漠視意味,連作惡了多年的黃顥都是吃了一驚。
不僅是這所謂的苗南七子訝異,連飛車上,那個頭戴帷帽的絕麗女郎也微微皺眉,將目光轉向了這邊。
至於青衣女童,更是止不住地跳腳連連,連整張胖臉都紫紅一片。
“你小子,真心話麼?好狠的心啊!”
回味過來後,黃顥不禁拍手笑道:
“不是本大爺誇口,若此言非虛,你生來就是當魔道流寇的好料子!合該同我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痛痛快快地劫掠殺人!怎麼樣,你若是肯給我五百符錢當孝敬,我便將你引薦給老祖,到時候我們苗南七子便是苗南八子,大家一起睡女人,一起當兄弟,如何?”
黃顥倒不是說笑,是真的生了這般心思。
打家劫舍了這麼多年,他什麼沒見過?
那些被美色一激,便氣血上湧,全不顧之前的怯縮,就要衝上來送死的少年俠士,太多太多了,手指連上腳趾都數不過來。
但結果,無一不是慘死,哪個又得了善終?
可像這般識趣的,倒是少有了,連黃顥都忍不住要讚歎一句妙人。
聽到自家大兄的相邀,其餘苗南七子也是紛紛鼓噪,怪笑了起來,頂門放出黑光鬼火,熏烤激湧,一派烏煙瘴氣。
這時,又有數十個練炁士從四麵八方飛來,見得此景,都在心中暗暗叫苦,不敢造次。
此處乃是去浮玉澤的一處路徑,他們俱是要前往浮玉澤觀禮的,卻未料到,會遇上苗南峰的這群寇盜。
苗南峰的老祖乃是築基三重的修為,積年的流寇狂徒,其執掌著一麵“五方昇陽旗”,不知葬了幾多修士的性命,凶名赫赫。
而在苗南老祖於紫府高功的出手下,更屢屢逃得性命後,他的魔威就又漲了幾分,逼得丹粟國中幾家小門派都要俯首帖耳,乖乖當隻應聲蟲。
“懷悟洞主可是洞玄境界的煉師!苗南老怪敢這般渾搞,不要性命了嗎?!”
一位年輕些的練炁士不忿,隻是還未說更多,就被身邊同伴急掩住了嘴。
“哼!正是懷悟洞主來了,苗南老怪知道自身好日子已到頭,所以才要劍走偏鋒行險,狠狠撈上最後一回!”
有人冷笑接口,小聲道:“懷悟洞主既選中了浮玉泊做道場,要在此地重建‘金穀墟市’,那必然少不得犁庭掃穴、破廟伐山!要將這周圍的魔修妖道統統殺戮個乾淨!”
年輕練炁士一愣。
“如此這般,才能護得‘金穀墟市’周遭清寧,也好讓南域眾修再知他懷悟洞主的手段!”
那人繼續道:“可這樣一來,苗南老怪又豈有活路可言?隻能亡命他鄉了,現在這般劫掠,隻是趁最後再猛撈一筆,當做立身之姿罷了!”
“……”
年輕練炁士有些絕望:
“那我們豈不是運氣實在不好,偏生撞上了這群餓瘋了的豺狗?若是當初換條路徑,說不定就不必耗去符錢了……天可憐見,我連‘金穀墟市’的影都沒摸著,就要折損身家了,這是什麼道理!”
這一次,卻沒有人應他的話了。
幾個苗南峰修士似是聽到了聲音,罵罵咧咧飛遁過來,伸手便要討要買命的符錢。
形勢比人強。
眾多修士也不敢造次,隻能忍氣吞聲排隊繳了符錢,還被狠狠羞辱了一番。
而另一邊。
見得艘飛舟中許久都未有應答,黃顥也逐漸不耐,失了招納之心。
“小子,你既不回話,想來也是看不起盜寇這門行當了!”
他將宣花大斧一揮,喝罵道:
“本大爺也不怪你眼皮子淺,趕緊滾出來,交了買命符錢便走,莫要在此礙人耳目!”
“符錢?”
一道淡靜的聲音響起。
黃顥定目去瞧,隻見那飛舟中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推開艙門,他的語氣平平淡淡,不起波瀾。
“不知在下要交出多少符錢,才能買下這條性命?”
“伱……”
黃顥心頭沒由來生起一股煩悶厭憎之感。
他因為修行毒功出了錯漏,險些喪了性命,雖被苗南老怪僥幸救下,但容貌卻是毀了,還更醜陋幾分。
滿臉膿瘡坑坑窪窪,黃褐都有,大的癰腫幾乎同甲魚卵相當,小的,也有魚籽的體量,臼頭深目,麵目可憎至極。
積年累月下,黃顥更是見不得貌美男子,一旦碰見,非要千方百計虐殺不可,才能泄出心底惡氣,得個痛快。
這時,他見飛舟中走出的那人雖用一張竹木麵具遮了口鼻眉宇,隻露出雙眼。
但僅從形體和風神氣度而言,就華美雍容,猶如是鶴立雞群,見則便心知不凡。
黃顥眉宇神情一沉,見著那帶帷帽的女郎也將目光投來,殺心便更加熾盛,再也遮掩不住了。
“好說,好說,看你麵善,給你大打個折扣。”
他冷笑連連,旁邊兩個練炁六層的修士登時會意,暗自笑著上前,一左一右,就將陳珩從中夾住。
“斬!”
走到近前時,兩人齊齊大喝一聲,各自掏出符器,朝陳珩兩臂擊落。
左側的是一柄通體暗紅的獸首長刀,甫一祭出,就爆出刺目非常的血光,更有一股難聞的腥臭酸腐之氣,要攪得人心識渾沌僵噩。
而右側的則是一口黃皮葫蘆,雖然不過巴掌大小,卻仿佛是重如巨石,發出的颯颯破空之聲,將周遭氣息都壓得凝滯,莫說血肉軀殼,便是金鐵,也要被這一擊打得塌陷粉碎!
符器還未落下,施術的兩人麵上已要泛起了笑容。
他們都是練炁六層的修為,胎息深厚,又是猝不及防的突施辣手,便是練炁八九層的道人,一個不慎之下,也要中招。
若非黃顥喜歡親自虐殺,他們自信僅此一合,便足以輕易將敵手打成一灘肉泥,完成一樁殺伐。
可是突然間,陳珩隻雙臂一振,便將兩件符器輕鬆撥開。
兩名修士的笑容還未來得及褪去,陳珩臉上已泛起一絲譏色,他如今玄境五層的太素玉身境界,已經是連中品符器都難傷了,更莫要說區區下品符器。
在這個距離對他動手,等若是活活找死。
方寸咫尺間的廝殺,明明肉身氣血孱弱,卻還敢如此自信?
他猛得上前探手,電光火石間,如撈小雞崽般扼住了兩人咽喉,指尖略一用力,就將兩顆大好頭顱摘取下來,喪命當場!
“你!”
黃顥驚駭欲絕,他怎麼也未曾想到,兩個練炁六層的修士,竟死得這般輕易,簡直渾像是碾死了兩條蟲子。
這哪是什麼孱弱可期的豎子,簡直像一頭殺人無算的深山老妖,戾氣撲天!
他也算是經曆過無數次鬥法,經驗豐富,一見事不可為,便馬上取出一道黃褐色的濁煙,纏住自身軀殼,就要遠遁逃離,絲毫都不遲疑。
陳珩冷笑一聲,將袖中早已扣定了的雷火霹靂元珠猛得打出,在胎息毫無保留的貫注下,轟隆發響,僅隻是一個照麵,就將黃顥打得慘呼吐血,跌落下雲頭,生死不知。
他這一暴起,直若流光閃電般,頃刻之間,便除去了兩個練炁六層,連黃顥也傷重吐血,不知死沒死。
那些攔路索要符錢的苗南峰修士們都是驚悚。
這才多久的功夫,苗南七子便成了苗南五子?若是黃顥也身死,那就成四子了!
四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揮手一抖,齊齊發出一團彤紅金火,將高空雲煙都灼得燦燦生輝,滾滾熱焰撲麵而來。
陳珩伸手將身後的飛舟收進乾坤袋內,也不用符器抵禦,僅凝神屏息,當空大喝了一聲,如滾雷匝地!
轟隆隆!
一股狂暴難當的氣機頓時橫掃四方,衝散了雲朵,讓人雙耳刺痛難當,無法忍受。
彤紅金火隻堅持了瞬息,就嘩啦潰散,那四人隻覺得頭暈眼花,胸口憋悶非常。
一身胎息失控逆行,攪得經脈痛如若刀割,差點就連遁光都要操持不住。
等到好不容易才踉蹌定住身形,又是一股驚天氣浪再次壓麵而來,白茫茫一片。
“完了……”
四人臉上露出絕望之色,皆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