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的事情?”李修元莞爾一笑。
“就是你在石窟裡觀生死自在的那一刻,她們倆人也跟著涅槃了……好了,沒事沒找我,那酒可不能隨便給人喝。”
老道士揮揮手道:“莫要亂了天地間的規則。”
小虎伸手在李修元麵前晃了晃,嚷嚷道:“先生又在發呆,這是跟小虎還是胖和尚說話?”
李修元攔著他的手來到胖和尚麵前坐下,輕歎一聲道:“我在跟你師公說話,他離我們才是真正的千裡萬裡,不可及啊。”
胖和尚想了想,說:“難道師兄的師父跟我的師傅一樣,也離開了你嗎?”
李修元點了點頭:“他比你師傅可遠得多了,也不愛看我,隻是偶爾出現在我的夢裡而已。”
小虎似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笑道:“就跟小虎一樣,先生也是經常出現在小虎的夢裡。”
看著眼前的兩人,李修元突然起了離意,他想回去看看小黑了。
想到這裡,他看著胖和尚笑了笑:“我決定初三就帶著小虎離開大漠,弟弟一人在皇城裡,我不太放心。”
胖和尚雖然知道李修元要離開,卻沒想到離彆來得如此突然,一時間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李修元歎了一口氣,凝聲說道:“相信我,我能給你的機緣儘數給了你和小虎,隻要你繼續修行,終有得悟大道的一天。”
胖和尚重重地點了點頭,喃喃自語道:“在師兄離開之前,我們得好好大醉三天。”
小虎看了先生一眼,扭頭跟胖和尚笑道:“先生說,就依你。”
……
佛說人間八苦愛彆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在李修元的嘴裡咀嚼,也在夢裡胖和尚的嘴裡道出。
天微微亮,李修元便帶著小黑悄然牽著馬兒往山下而去。
兩匹馬兒給胖和尚留下一匹,方便他去月支城購物,桌上李修元留下了一堆的錢袋,夠胖和尚請數十個工匠慢慢修建石窟。
要不了幾天就是立春,連天空的雪花也越來越少。
馬兒踩在雪地裡往月支王城而去,隨著離月支王城越來越近,趴在先生背上的小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猜到一會兒就能見到母親,即便這樣,小虎依舊激動不已。
辰時過半,兩輛黑色的馬車緩緩馳出了月支皇城,卻是收到李修元傳音的顓渠閼氏帶著兩個侍女,趕著兩輛馬車緩緩而來。
在皇城不遠的荒野之中,小虎一頭鑽進了馬車裡麵,跟母親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王朝的太子殿下跟著皇後娘娘,像月支城裡升起的縷縷炊煙一樣往天空飄去,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之中,連一絲痕跡都不曾留下。
小虎仰著小臉,眼睛裡帶著淡淡的霧氣,抱著顓渠閼氏說道:“娘,我們以後不要再分開了。”
顓渠閼氏摸著小虎的腦袋,看著長大一歲的兒子,笑道:“就依你。”
毫無新意的對話,卻是母親對兒子最大的寵愛,為了自己的兒子不受傷害,她寧願放棄王城舒適的生活,寧願帶著小虎浪跡於荒野之中。
直到在荒野的夜晩,生死之間遇到了路過的先生。
雖然他第一次與母親分開這麼長時間,但他相信隱匿於王城裡的母親一定在等著自己和先生來接她。
過了良久,閼氏才輕聲說道:“過了年,你就長大一歲,以後要聽先生的話啊。”
小虎嗯了聲,把頭擱在母親的腿上,便再不移動。
對他來說先生很重要,但是母親也不能少,小年沒有太多的心思,甚至還沒想過要不要長大後回到王城。
眼下的他,隻想跟著先生去皇城讀書、修行,然後放學回來可以吃母親做的飯,能聽到母親的笑聲。
侍女看著母子兩人如此安詳的模樣,也不忍心打擾,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嗑著手裡的瓜子。
因為閼氏告訴她們些去皇城的路途遙遙,為此兩人不得不多買了一些零食備著,生怕在路上無聊。
過了半晌,離開王城十裡地外,小虎才笑了笑說道:“小虎下山的時候,胖和尚還在做夢哩。”
閼氏微笑說道:“他日等你回來,可得去好生感謝石窟裡的大和尚。”
小虎搖了搖頭,小聲說道:“先生說大和尚怕是要不了十年,就要變成神仙離開石窟了。”
閼氏歎了一口氣,幽幽說道:“就算眼前照顧過你的大和尚去天上做了神仙,以後還會有新來的和尚在那裡修行。”
小虎想了想微笑說道:“小虎記住了,以後的大和尚也是需要小虎去感謝的人。”
跟小虎想象不同的是。
當李修元牽著馬兒,帶著小虎往山下而去的時候,胖和尚已經悄然站在崖坪之上。
把自己站成了一棵樹,望望晨曦中一高一矮兩個人影,腦海裡卻是從小虎和李修元來到石窟的那一幕。
往事如夢幻泡影,卻在他眼前一一浮現,他甚至在想從此以後天上地下,怕是很難再喝到師兄煮的靈茶了。
又想著自己的種種奇遇,當下止不住念誦:“既至忉利,心懷踴躍,瞻仰如來,目不暫舍……”
馬兒的繩縛拴於馬車之上,靜坐馬車裡的李修元卻將神識望向了石窟上的胖和尚。
如和尚一樣,在李修元看來,今日離去,怕是很久都吃不到胖和尚煮的粥了。
離苦怨憎彙於心尖,想不到才剛剛離開,便開始想念。
馬蹄聲聲,踏碎了荒漠上的風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