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木在跟大師交代完所有的諸事之後,才於一個雪花紛飛的清晨飄然而去。
玉華寺中,三藏已經不再做早課,因為他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再如此操勞。
現在他要做的事情,便是帶著寺中的僧人門徒,將《大般若經》所在經卷譯完,這也是他最後的心願。
雪花飄飄,不知消失多久的李修元拎著食盒,來到了三藏的佛堂。
煮了一壺靈茶,李修元看著三藏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當年我讓那王一天天來打擾你,他人呢?”
三藏微微一笑:“他在寺中修行了三年的劍法,後來便說要去周遊天下之後,再回來見我。”
李修元也不吭聲,隻是伸手捏著三藏的一隻手默不出聲。
過了良久,才望著佛台上的菩薩,黯然問道:“前輩,三藏欲往何處?”
在他看來,三藏一生都在取經和譯經的路上,從未停止過對佛法的追尋。
如此一心向佛的高僧,總不成再去往忘川之上走上一回,再去找大姐討一碗孟婆湯,再過那奈何橋吧?
而此時的三藏喝了一杯萬年難得一見的寒梅靈茶,已經陷入了頓悟之中。
佛堂裡金光一閃,出現的不是地藏,而是久不曾見的老和尚。
老和尚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三藏和一臉悲憫之意的李修元,忍不住悠悠地歎了一口氣:“你少時便悟了的那個道理呢?”
李修元攤開雙手,苦笑道:“我不是三藏,請前輩為我解惑。”
老和尚點了點頭,伸手一道金光沒入三藏的身體之中,又看著李修元說道:“把你那半卷佛經傳給他吧……”
李修元聞言一凜,忍不住問道:“如此說來,三藏去日無多了?”
一邊請教,李修元一邊為老和尚倒了一杯靈茶。
老和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什麼是生,什麼是死?你自己也曾涅槃過,難道你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李修元搖搖頭,苦笑道:“晚輩愚笨。”
老和尚歎了一口氣,回道:“明年春天,便是他的涅槃之日,這個冬天你便陪在他的身邊,跟他說說這半卷佛經,助他涅槃……”
“嗡!”的一聲。
李修元隻覺得眼前金星直冒,他萬萬沒想到三藏轉眼就要離開自己,離開大唐。
一時忍不住喃喃道:“弟子也是近日心有所感,才想著來看看他,沒想到這轉眼之間,就要分彆。”
想想不對,又問道:“前輩,三藏涅槃之後是繼續留在大唐,還是……”
老和尚被他一番話惹怒了,禁不住輕輕地敲打他的腦袋:“糊塗,三藏又不是你,自然是涅槃之後去往佛國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李修元拍了拍胸口,雙手合十道:“亦欲利益安樂眾生,成就大乘第一空行……如此甚好。”
老尚看著他的模樣,笑了起來:“你把自己活得越來越像個凡人,我豈不是要白跑一趟了?”
李修元淡淡一笑:“前輩也知道這些年弟子不曾摘茶,也不曾釀酒,隻是紅塵客棧裡的一個夥計,哪有工夫去想其他的事情?”
老和尚點了點頭,問道:“你將紅塵作地獄,十年過去,你對那半卷經書悟了多少?”
搖搖頭,李修元歎了一口氣,回道:“弟子要是悟了,這會應該去雪山之上完成我第二轉的涅槃了。”
“這一回,你算是遇到難題了,隻是佛法到最後便是悟,這也是我當年在修羅戰場上跟你說的道理。”
老尚喝光了一杯靈茶,李修元又替他續上。
這才微笑著說道:“你這回的修行,我跟你師父都幫不上忙,隻能靠你自己了。”
李修元想了想笑道:“弟子不急,皇宮裡的好戲還沒上演呢,我怎麼也得看完大唐盛世。再想著離開的事情。”
老和尚淡淡一笑,指著一旁的三藏說:“看好他在大唐最後的日子,暫且放下你的人間地獄。”
李修元歎了一口氣,看著頓悟中依舊皺著眉頭的三藏,想要伸手替他撫平額頭上的皺紋,伸到半空,卻又收了回來。
苦笑道:“我隻是來大唐看熱鬨的,前輩卻要讓我為人送彆。”
老和尚說:“現在已經是冬天,春天還遠嗎?”
嗬嗬一笑,李修元臉上露出苦澀之意:“這個春天,我又看不到雪山上的花事了。”
揮揮手,老和尚也不多說,化著一道清風悄然逝去,就跟老道士一個德性。
看著佛台上的菩薩,李修元一時默然無語。
看著麵前的三藏,仿佛昨天三人才剛剛從八百裡沙漠裡找到那一處承載了生命希望的泉水。
而轉瞬之間,三藏就要完成他生命中的第一次涅槃。
眼見三藏就要乘鶴而去,而李修元卻不知道在舍衛國娶妻生子的無量有沒有再聞道?
麵前坐著一個三藏,宮裡還有一個將要封後的珝兒。
李修元輕歎了一聲:“我說菩薩,想來想去,還是我在那地獄之中的日子簡單一些。”
佛台上的菩薩沒有理會他,倒是頓悟中的三藏幽幽地生出一聲歎息。
睜開眼睛看著麵前不悲不喜的李修元,嘴裡喃喃道:“想不到在我生命最後的日子裡,還能再聞道。”
搖搖頭,李修元取出半卷佛經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