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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丈的高台之上,漫天都是那隱於風雪之中,看不清麵容,一個中年和尚誦經的聲音。
那並不高的木棚,為和尚攪了把黑傘。
讓他可以跌坐在高台上,無視這漫天的風雪,也可以無視這一方世界的天道,因為一把黑傘替他遮住了天。
於是,他可以誦經給這一方世界死去的亡靈聽,也可以誦給高台下的那些護衛,還可以誦給他自己聽。
隻是這些聲音,聽在李修元裡耳裡如同來自深淵之下惡魔的呼喚。
這不是招魂,倒像是大魔王在那魔樹下的祭壇邊,要獻祭整個黑岩城的生靈。
當下,高台上的和尚每念誦一句經文,李修元便在風雪中踏下一步。
雖然他心裡的有些人已經死了。
但是,依舊如同那夜空中的星光,如同長夜裡的燈火,一一展現在他的眼前。
因為李修元的到來,一百多護衛和西門孤星連著烏鴉和角馬都消失不見。
隻有高台四角如木頭一般,跌坐在上麵的幾個僧人,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像是為那念經祈禱的和尚護法,又像是被如惡魔一樣的和尚定住了魂。
天空中的雪花緩緩飄落。
往天地間冷冷地飄落,不帶一絲的感情,將李修元變成了一個雪人。
高台上的中年和尚臉色蒼白,沒有一絲紅暈,顯得有些詭異,按說像和尚這樣的修為已經無懼風雪。
看不清麵容的和尚並不著急,他的眼裡無它,隻有這漫天的風雪。
他看不到高台下的少年,因為這個時候,李修元把自己化作了一朵雪花,一道符文。
老師鬼穀子用了一生的光陰,隻是為了得到這一道符,而他當年在定安城中,已經將這一道符烙印在了這一座城中。
高台上的中年和尚高呼一聲,吐出一口白霧。
手裡拈了一朵蓮花,蓮花隱於風雪之中,不知道是皚若白雪,還是暗似黑夜。
他在念誦佛門那一卷往生的佛經,企望這一方死去的生靈可以早日脫離苦海,早入輪回。
他也在念誦深淵下最邪惡的魔文,要用一方世界的風雪,獻祭更多的生命,給他正在以眾生之力,祭煉的那一爐魔丹。
雪霧裡的李修元在書寫,在風雪裡書寫,一道力量透過這厚厚的積雪,在這一片沉默的大地上書寫。
將他想在的那一道符文,烙印在風雪下那些青石板上。
用來自人間的凡人之力,用來自九天之上的聖人之力,在定安城主府前,留下一道可以傳世百年的符文。
……
這是定安城今年入冬以來,下的第一場雪。
也是這些年來最厚的一場雪,往年,像定安城這樣的地方,隻會下幾場小雪。
自從當年李修元離開之後,這裡便沒有下過如此大的風雪。
坐在醉生夢死酒坊中,李秋水望著門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幽幽地歎道:“那一年,我跟小紅在這十裡長街,在那湖邊,撿了很多、很多的錢。”
皇甫青梅望著被白雪覆蓋的街道,喃喃自語道:“城主府外,究竟是佛還是魔?如果是魔,那山上的寺院呢?”
在她心裡,城外二十裡地那山上的寺院,還是李修元讓她資助修建的。
若那寺裡住著魔,那麼,她豈不是引火燒身?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李秋水淡淡地回道:“公主可彆忘記當年那事,當他們逼死那對男女的時候,或許魔已經進到了那寺院裡麵。”
皇甫青梅一聽,頓時怔怔得說不出話來。
當年,當年那對至死不渝的男女,可是從修羅戰場回來的英雄,沒想到,最後卻雙雙死在定安城。
李秋水靜靜地說道:“我那弟弟修的是佛法,他跟我說佛法講的是因果,惡念惡果,開花結果……”
李秋水沒有責怪皇甫青梅的意思,畢竟那事跟她也沒多大的乾係。
可是,這個道理她卻要說出來,讓她明白,當年府城的大人,定安城主府裡的大人做下的是因。
或許,今日定安城麵對的一切,就是那苦果。
今日,這一道寒風夾著漫天的風雪自北方來,自遙遠的府城而來。
就像當年的一些命令,也來自遙遠的府城,最終害死了兩個自修羅戰場上歸來的英雄。
看在李秋水的眼裡,十裡長街就像是蒙著一塊白色的布,在很多年以後,為死去的人悼魂。
忽然之間,風雪之中出現了一串腳印。
這塊慘白慘白的白布,為死人哀悼的白布,眼見就要染成一片十裡血紅的顏色。
就像多年前的風雪之夜,定安城多了一串腳印。
然後十裡長街十裡金箭,多了數以萬計的亡魂一樣。
靜靜地看著麵前的皇甫青梅,李秋水喃喃說道:“今日的十裡長街,跟當年一樣冷。”